男女主角分别是白起善沈晚晚的其他类型小说《我命薄你福厚,天生是一对小说》,由网络作家“我叫明明”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晋国,腊月一十五。风牵着雪花在风中相拥起舞。沈晚晚孤零零地跪在相国寺的神树下面。脸上的面纱早已湿透,紧紧贴在她狰狞的面容上,她也无心更换。她微仰着脑袋,一双水眸清亮如星辰,茫然地望着空中飞舞的雪花。大婚前一个月,曾许诺永不负她的状元郎,起了尚公主的心思,又碍于她的救命之恩在前,唯恐被人诟病负心,于是一出栽赃陷害戏码,将她送进火海。所以,已经被烧成齑粉的她,为何又跑到相国寺来了?“晚晚!”熟悉的声音忽然涌入耳中。沈晚晚心里咯噔一下,忙循声望去。就见身姿挺拔的少年疾步朝她走来。“这么大的风雪,你还跑来为我祈福......晚晚,你是想心疼死我吗?”来人嘴里面说着心疼的话,目光却急切地在她身上来回扫视。见她虽然满身霜白,但眼睛却晶亮生辉,精...
《我命薄你福厚,天生是一对小说》精彩片段
晋国,腊月一十五。
风牵着雪花在风中相拥起舞。
沈晚晚孤零零地跪在相国寺的神树下面。
脸上的面纱早已湿透,紧紧贴在她狰狞的面容上,她也无心更换。
她微仰着脑袋,一双水眸清亮如星辰,茫然地望着空中飞舞的雪花。
大婚前一个月,曾许诺永不负她的状元郎,起了尚公主的心思,又碍于她的救命之恩在前,唯恐被人诟病负心,于是一出栽赃陷害戏码,将她送进火海。
所以,已经被烧成齑粉的她,为何又跑到相国寺来了?
“晚晚!”
熟悉的声音忽然涌入耳中。
沈晚晚心里咯噔一下,忙循声望去。
就见身姿挺拔的少年疾步朝她走来。
“这么大的风雪,你还跑来为我祈福......晚晚,你是想心疼死我吗?”
来人嘴里面说着心疼的话,目光却急切地在她身上来回扫视。
见她虽然满身霜白,但眼睛却晶亮生辉,精神的很,不像是有恙的样子。
少年微蹙眉头,先是狐疑,继而失望,最终又被深情覆盖。
然而沈晚晚却无心捕捉这些小细节。
望着少年人俊美的面容,她不由得攥紧拳头,任由指甲刺破掌心,眼眸也一点一点瞪圆。
状元郎,白起善!
她......她重生了?
念头涌入的瞬间,沈晚晚踉跄了下,上一世的记忆纷至沓来。
她从小便知道自己与常人不同。
她能看见他人的气运。
倘若对方手上沾有罪孽,她便能将此人的气运化为己用。
她还能用自己的气运之力为他人挡灾。
街头初遇白起善,她惊为天人。
一年后白起善落崖,死劫缠身。
她星夜登门,以全身的气运之力,帮白起善挡下了这道死劫。
她因此受到反噬,容貌尽毁,然后捧回了一纸白起善亲笔写下的婚书,以及“挟恩索报”的恶名声。
又是两年后,白起善高中状元。
同年,祈福节,也就是上一世的今天,人们前往寺庙上香祈福。
她无力去凑这个热闹。
可白起善身边的小厮跑来她跟前唉声叹气,说他家公子最近寝食不安,时常梦魇。
又说相国寺的神树如何如何灵验。
于是她便拖着风寒未愈之躯,跪在相国寺的神树下为白起善祈福。
足足跪了四个时辰,白起善才过来找她。
只是这一世,不知道为何提前了。
沈晚晚心中闪过狐疑。
然而下一瞬, 她又兴奋地咬住嘴唇。
上一世,她因恶寒入侵,回家的半路上便发起高热,昏睡了两天才醒转。
然后第三天,便迎来了抄家灭门之祸。
她家院子的老树根下面,挖出了诅咒当今长公主的人偶。
圣上大怒。
还是长公主心善,搬出给太后祈福的由头为她求情,圣上才没定她个满门抄斩,只判为全家流放。
结果半道上,一家人又染上疫症,押送的官差嫌晦气,将他们一家老小关进义庄等死。
唯有她逃过一劫。
她还没来得及悲痛,就看见了白起善的贴身小厮。
她这才知道,老树根下的人偶是白起善埋的,状元郎对她的深情都是假的。
就连他们感染的疫症,也都出自白起善的谋划。
因为她挡了他尚公主的路。
她愤怒地潜回京都,想要问问白起善可还有心,结果却一头撞进了他早就布好的陷阱中。
于是她又知道了一个秘密,那个小厮,是故意露面放话给她,目的就是要引她自投罗网。
因为只要她还活着,就是个祸端。
那一次,气运之力离她而去,她葬身火海......呃,不对,气运之力最终还是保佑了她的。
给了她一次浴火重生的机会。
祈福节。
相国寺。
虽已经走出了一段糊涂路,但大错尚未酿成,一切都还来得及。
“方才也不知怎的,我竟在禅房中睡了过去,晚晚,定是你的祈福灵验了......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白起善担忧的声音拉回了沈晚晚的思绪。
她深吸一口气,垂眸藏起和风雪一样冰冷的目光,摇头道:“没事,就是跪的太久......有点腿麻了。”
说完,假装整理脸上的面纱,避开了白起善伸过来的手,然后扭头望向右侧方。
跟白起善提前过来找她一样,此刻,一模一样的廊檐下,也提前站着群一模一样的贵女,说着和上一世一模一样的话。
“快看,那不是丑女沈晚晚吗?她又在哗众取宠了?”
“她惯会做这些表面功夫,当年白公子落崖,她也是整这死出,然后逢人就说是她替白公子挡了灾。”
“真是好笑,一个人的气运如何,福兮祸兮,皆是与生俱来,岂是她能改变的?她以为她是谁呀。”
声音传过来,沈晚晚秀眉微蹙,白起善见状忙握住她的手,小意劝慰道:
“这些人惯喜欢背后嚼人舌根子,你别听她们瞎说......晚晚,娶你,是我心之所向,与任何外力都无关。”
心之所向吗?
呵!
沈晚晚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声音淡淡,透着几分疏离道:“那,你去跟她们说,就说我没有逼你。”
“啊?这......”白起善愣怔住。
毕竟以往数次,沈晚晚从来不将这些流言放在心上。
一时间他竟不知道是该兴奋,还是......该兴奋。
稳定了下心绪,他摆出一脸宠溺,用更加温柔的声音说道:
“傻姑娘,你太单纯了,流言这种东西,你越是心急解释,传的就越凶猛,不如清者自清。”
好一句清者自清。
仗着有面纱遮掩,沈晚晚勾起唇角,肆无忌惮的冷笑。
接下婚书的第二日,街头巷尾到处都在说她以救命之恩逼白起善娶她。
可她是特意等到星夜才登门施救的。
她救白起善这件事,家里人并不知情,外头的人也不知情,知情的只有白起善,以及白家那边的人。
想来,从流言传开......不,不对,应该是她将白起善从鬼门关拽回来的那刻起,一场针对她的局就筹备上了。
因为,在尚书府嫡长子白起善的心里,她这个小小的替补县令之女,就是头咬住肥肉不松口的恶犬。
只能智退,不能用强硬手段甩开,不然他会很狼狈。
先是写下婚书稳住她,然后再放出消息,想用流言蜚语逼她退出,甚至是逼她去死。
毕竟姑娘家的脸皮都薄,又重声誉,一向喜欢以死证清白。
结果没想到,她不但是个选择性耳聋的,还是个厚颜无耻的,打死不松口。
于是后面,才会有神树下祈福,栽赃陷害,赶尽杀绝。
她早该想到这些的,是她自欺欺人不愿意去面对。
沈晚晚内心自嘲,美目中却泛起焦灼之色,将白起善往外推。
“那算了,你别管我,我还要祈福!”
雪地湿滑,白起善让她推的踉跄了下,险些摔倒。
他按住眼底隐隐跳跃的怒意,柔声劝道:“不用再为我祈福了晚晚,你的祈福已经灵验,我方才的睡眠极好,真的。”
“就是因为祈福灵验,所以我才要继续祈福啊。”
沈晚晚摘下脸上的面纱。
不出意外,白起善的喉头剧烈滚动了下,忙慌张地将视线从她的左半张脸上,移到右半张上面去。
瞧,多么明显的厌恶。
偏她就是不肯睁开眼睛瞧一瞧。
沈晚晚抬手摸上自己的脸。
她的脸,一半无暇如美玉,一半狰狞如腐尸。
这是她强行为白起善拦下死劫付出的代价。
白起善总说不在乎她美丑,只在乎她是不是她。
可每次看见她这半张丑脸,他眼底的厌恶却又总是藏不住地往外冒。
就像现在这样。
上一世,每每看见白起善狼狈移开视线的模样,她的心总会泛起细密的刺痛,疼完了,再自己把伤口盖住,假装她很好。
如今再见,她竟不再难过,反而隐隐有种快意。
她像个恶作剧的小孩,故意将那半张丑脸怼到白起善的眼皮子底下。
“你也说了,神树很灵验,我不想再顶着这半张丑脸了,我想求神树帮我恢复容貌......可我刚才跪了太久,好难受,你也帮我祈次福好不好?”
不是喜欢跟她玩深情吗?
她倒要看看,众目睽睽之下,对她“用情至深”的状元郎,敢不敢拒绝她。
白起善的嘴角抽搐了下,眼中透出不可置信,没想到沈晚晚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然而余光瞥一眼廊檐下围观的贵女们,他到底没敢将“胡闹”二字吐出口。
他对未婚妻沈晚晚的深情,全京城上下有目共睹,连当今圣上都有所耳闻。
要知道,殿试比的不单是才华和学识,印象分也同样重要。
他看过第二名榜眼的文章,对方的学识和才华均在他之上,只是缺少一个广为传颂的好名声。
现在,沈晚晚提出让他为她祈福,倘若他拒绝,就等于是自毁名声。
况且沈晚晚还为他祈福在先。
几乎是瞬间,白起善就计算出了利益,但又不甘心就这样妥协,于是便强撑着笑意,说道:“傻瓜,我当然愿意为你祈福,只是......”
“我就知道你愿意!”
沈晚晚只听自己要听的,才不管后面的“只是”。
她伸手指向一处:“这里,这里祈福最灵验了!”
那里是处风口。
漫天的风雪直接往脸上扑。
跪在寒风口上祈福,那滋味,应该很酸爽吧。
她曾受过的苦,这一世,定要让白起善也挨个的尝一遍才好。
“连生跟我说,说你最近寝食难安,时常梦魇,又说相国寺的神树极是灵验,建议我跪拜神树为你祈福。”
“我起初还不相信,没想到我才跪拜了两个时辰,当真就让你一觉好梦了,可见连生没骗我,神树下祈福果然灵验的。”
连生,白起善的贴身小厮,往他们吃的干粮中放毒,害他们染上疫症,又故意放出消息,引她自投罗网的人。
白起善从她这里借了运。
她想要拿回来,就得先让白起善背上罪孽。
果然,沈晚晚这话一出口,白起善眼底的狠戾便一拥而上,怒道:“连生!”
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厮战战兢兢上前来,噗通跪地上,面色煞白,浑身抖成了筛糠。
白起善一脚将人踹倒,冷声斥道:“混账东西,你明知道沈姑娘身体有恙,还怂恿她顶着风雪祈福,你按的什么居心?”
“来人,将这恶奴拖下去,割掉半截舌头以儆效尤,省得他以后再犯口舌之忌!”
迎来大祸的连生陡然变色,只来得及怨毒地瞪眼沈晚晚,便让白家人堵住嘴巴拖了下去。
没一会儿,相国寺外面便响起一道凄厉的惨叫声。
沈晚晚听着那惨叫,不由得无声冷笑。
半截舌头还伤及不到性命,但却会让连生怨恨上她,从此视她为仇敌。
而白起善那边,却捞到一个为了未婚妻怒惩恶仆的好名声。
不愧是状元郎,一言一行间全是对她的算计。
听着四周夸赞白起善深情的声音,沈晚晚讥诮地勾了勾嘴角。
她试着去探白起善的气运。
有了连生那半截舌头的罪孽,状元郎的气运团终于不再是严丝合缝。
上面裂开了一道细细的缝隙。
一缕紫色气运正从那道缝隙中往外冒。
沈晚晚的头顶上则生出一圈紫色旋涡,稳稳地接住从白起善那边飘过来的气运,仿若迎接归家的游子。
熟悉的暖流涌入四肢经脉中。
下一瞬,脑海中忽然突兀地出现一本书。
米黄色的书皮,上面龙飞凤凰地写着“医道”二字。
看起来像是一本古籍。
......可她的脑海中,怎么会冒出一本古籍医书来?
沈晚晚眨了眨眼,忽然想到一种可能,顿时激动起来。
话本子上说,像她这种与常人不同的人,大多都伴随着传承之类的奇遇。
难道这本古籍医书就是上天赋给她的传承?
只不过上一世,她被情爱迷了心窍,没能等到传承开启,便先堕入了深渊。
想到这,沈晚晚忙收敛心绪,手指抚上书籍,翻开一页。
书上的字与时下的字结构并不相同,笔画繁琐,有点像梵文,又有点像符篆。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字,她本不该认识才对,然而当她视线落下时,却能非常熟练地辨认出每一个字。
而每一个她辨认出来的字,就像收到某种召唤似的,兴奋地往她脑子里面涌。
与之而来的是一个又一个的医案和药方在她脑子里面安家落户。
熟悉程度,就好像这些医案药方都出自她的笔下一般。
......原来这就是传承吗?
沈晚晚压制住激动,忙又翻开一页。
然后她便愣住了。
第二页上的字,她竟然看不清楚,蒙了层面纱般影影绰绰,让你知道上面有字,但却又不让你看清全貌。
不光是第二页,第三页第四页第五页......除了第一页以外,后面的几百页,每一页都是这种情况。
怎么回事?
是因为她的气运之力还不足,所以才看不清第一页之后的内容吗?
当初,为了给白起善挡下死劫,她献出了自己全部的气运。
而如今,她也不过才取回百分之一而已。
就在这时,耳边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是白起善。
沈晚晚忙合上书籍,将意识退出识海,对上白起善透狐疑探究的目光,她不动声色地掐了下自己的虎口。
嘶——
好疼!
痛意逼出眼泪。
她红着眼圈对面前的人说道:“阿善,你对我真好。”
然后抬手摸摸自己的半张丑脸,像千千万万个等嫁的少女一样,目露期待道:
“神树这么灵验,想来一定能保佑我恢复容貌的,阿善,我想漂漂亮亮的嫁给你。”
绝口不提连生的事情。
更没有如白起善所预估的那般就此打消祈福的念头。
正夸赞状元郎深情的世家贵女们,立马又抓到了新话题。
“猜猜新科状元郎会不会顶风冒雪为未婚妻祈福!”
个头高挑,身穿紫衣的贵女高声叫嚷道。
瞬间引来一片回应声。
“应该会吧。”
“我也觉得会,听说白公子平时特别和善,可他那刚才为了未婚妻,都怒惩恶仆了。”
“未必,口头上的深情,跟落在实处的深情是两码事。”
“别只觉得呀,多没意思......咱们设个局,就赌新科状元郎会不会顶风冒雪为未婚妻祈福,我先来,押十两,赌会。”
又是先前那个紫衣贵女,率先摸出一锭银子拉开赌局。
那紫衣贵女本就个头高挑,又如此活跃,沈晚晚不由得多看了对方一眼,旋即蹙眉。
上一世看热闹的贵女群中,好像没有这号人吧?
然而疑惑也只在心头停留片刻,便匆匆退去。
她满含兴趣地望向白起善。
比起突然冒出来的紫衣贵女,她更想看看白起善眼下的反应。
堂堂新科状元郎,沦为一众贵女们的赌注,那滋味,想来一定很奇妙吧?
本想借着惩治奴仆躲避祈福,结果事与愿违,还砸了自己的脚,白起善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偏偏众目睽睽之下,他还不能发作出来,生生将一张白皙俊美的面孔,憋成了丑陋的猪肝色。
胳膊也在发抖。
......真是辛苦啊。
沈晚晚满意了,戴上面纱遮住翘起的唇角。
丝毫没注意到,不远处,有双眼睛正探究地望着她。
......
弥漫着檀香的禅房内,燕王陆回半躺在靠榻上,眼眸微阖,神情懒懒地盘弄着手里的佛珠串子。
他从小便知道自己与常人不同。
会做梦。
而梦里面发生的事情,十件中有十件能成真。
就在方才,出禅房门之前,他又做了个梦,梦见他换过尿布片子的小姑姑,嫁给了本朝的状元郎。
可状元郎是个衣冠禽兽。
小姑姑死的时候,只剩下皮包骨头了,拉着他的手说好悔,好恨。
没办法,他只好让状元郎跪雪地喽。
文人嘛,身子骨大多羸弱,跪出一身毛病,后面也就没了尚公主的资格。
结果没想到,他让人将一群世家贵女们引过去了,那位沈家姑娘却没给他留“辣手摧郎”的机会,自己就先行动起手来,然后聪明地脱身而退。
跟梦里的傻姑娘不太一样啊。
......莫不是风雪洗脑后醒悟了?
陆回睁开眼眸。
一双风华潋滟的桃花眼,饶有兴致地望向几步之外的墙壁。
仿佛他能看见墙壁后面的人似的。
而此时,一墙之隔的另一间禅房内,沈晚晚正坐在火炉前,一口一口地往肚子里面灌姜汤。
连着灌下两碗姜汤,她身上才终于聚起一丝热乎气儿。
外面寒风呼啸。
沈晚晚捧着余温尚存的姜汤碗,闭目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
她赌对了,虚伪如白起善,果然没敢拒绝她,乖乖跪在了神树下面为她祈福。
上一世,她在神树下面跪拜祈福四个时辰。
这一世,就让白起善跪完剩下的两个时辰吧。
火炉上的水壶咕噜咕噜冒着热气。
沈晚晚睁开眼睛,又给自己倒了碗姜汤。
老树根下还埋着要命的隐患。
未避免再像上一世那样恶寒入侵昏迷不醒,她还是多喝几碗姜汤吧。
重活一世,每一步她都要走谨慎些,不能再出现差错。
辛辣的姜汤入口,暖意缓慢而源源不断地涌向身体各处,沈晚晚的脑门上面渐渐沁出一层薄汗。
禅房门忽然被大力推开。
丫鬟青梅裹着寒风怒气冲冲地走进来,张口便冲她嚷嚷道:“小姐,你太过分了,你怎么能让白公子去跪雪地呢!”
那副颐指气使张口就呵斥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小姐,她才是丫环。
这一世,她不会再让自己陷入昏迷。
而埋在老树根下的人偶,要在三天后才会被起出来。
可白起善会允许她安安稳稳地渡过这三天时间吗?
在这期间,白起善肯定还会想出其他法子对付她。
青梅,怕是还要再多留几日。
白起善不是喜欢驱使这丫鬟当说客吗,那她就顺势而为,将说客变为她的眼线。
说不定,她还能利用这条眼线,让白起善的罪孽再加一重。
想到这,沈晚晚按下心中的杀意,放缓了声音对青梅说道:“你以下犯上,按理,我确实应该重罚你才对,只是......唉。”
她摸摸自己那半边丑脸,神情黯然,示弱道:“你也看到了,我容貌有损,你是我的陪嫁丫鬟,将来去了白家,姑爷那边,还需要你多努力一些才是。”
这说法和白管家的暗示有异曲同工之意!
青梅惶恐不安的心一下子定住了。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发亮地望着面前忧心忡忡的少女。
难怪赖皮女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原来是不敢动她呀。
出身比她强又如何?
可惜是个赖皮女!
她就不一样了,她容貌出色,身段也好,又会琴棋书画,正是男人喜欢的类型!
等她爬上白公子的床,再生下一儿半女,说不定还能将这赖皮女踩在脚底下!
心中这么想,青梅原本匍匐在地的腰杆子不自觉地便挺直了几分。
见沈晚晚没有呵斥她的意思,她又自顾自爬起来,拉住沈晚晚的手道:“你放心,等去了白家,我一定会好好护住你的!”
一副优越感满满的样子,好像沈晚晚要靠她施舍活命一般。
连自称都变成了“我”。
沈晚晚心中哼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说道:“嗯,你能这么想,我便心中无忧了。”
接着便拉着青梅说起了私房话。
就说她们二人的过往。
这是她曾自认为美好的回忆。
今日说出来,就当是跟过去告个别吧。
青梅对此丝毫不知 ,满心满脑都是还跪在风雪中祈福的状元郎。
那可是她将来要嫁的人啊!
见沈晚晚总拿过去的事情说个没完没了,她心中着急冒火,几次将话题往白起善身上引,却次次都被沈晚晚拦下。
时间在呜咽的寒风中一点一点流逝。
一墙之隔的陆回,都把碟子里的糕点吃完了,才听墙对面那少女说:“糟了,白公子还在大雪中跪着呢......青梅你怎么也不提醒我。”
接着便是起身声,脚步声,开门声。
陆回瞥眼旁边的沙漏,不由得勾唇低笑。
明明是她自己有意拖延时间,然后再掐着点儿的想起大雪中的人,最后反倒埋怨丫鬟不提醒。
沈家这小姑娘还真是......
陆回忽然有种预感,即便他不出手,他们的新科状元郎,怕是也活不到尚公主的那天。
事实上也差不多。
大知道是不是气运受损的缘故,白起善刚在神树下跪好,风雪便骤然加剧。
当沈晚晚掐着点儿的赶到神树那边时,他已是满身霜白,嘴唇青乌,只怕再多跪上一时半刻,真就要冻死在风雪中了。
是以,看见她过来,白起善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居然是感激涕零。
风雪中祈福的滋味太可怕了!
他发誓,这一辈子都会讨厌雪,并且永不踏足相国寺!
直到被人扶回房,又是热水沐浴,又是灌姜汤水,好一番折腾,白起善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愤怒随之而来。
他甚至都等不及绞干头发,便怒气冲冲地去找沈晚晚。
然而,不等他推门进去,里面忽然传来铜镜落地并摔碎的声响。
接着又传出女子的哭声。
“假的,全是假的,神树一点儿都不灵验,我的脸还是这么丑 ......呜呜呜!”
白起善伸出去的手便顿住,哭得这么伤心,难不成是他想多了?
随即他又发现门是虚掩的,有一条缝隙。
透过那条缝隙往里面望去,最先跃入眼帘的便是一地铜镜碎片。
再往里瞧,就见沈晚晚背对房门坐地上缩成一团,肩膀还一抽一抽的,明显正哭得伤心。
这情形让白起善蹙起眉头,
略略沉吟片刻后,他没去惊动房里的人,又回了自己的房间。
等他走后没一会儿,虚掩的房门便从里面关上。
房内的沈晚晚目光清明,脸颊上面没有半丝哭过的痕迹。
她径直推开窗棂,猫儿一样灵巧地翻窗跳出去,然后又在另一扇窗前停下,支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公子,这事就这么算了吗?”
“不然还能怎么样,她就是听我说神树灵验,所以才让我也为她祈福,好恢复容貌......她还没聪明到能看穿一切的地步。”
声音顿了顿,又再次响起。
“不过也不能再留着她了,她今日能让我为她祈福,谁知道下一次,又要提出什么愚蠢的要求。”
“公子放心,老树根下的布偶已经埋好了,随时都可以拿出来运作。”
“不着急,布偶是最后迫不得已的计划,那样一个丑陋又愚蠢的妇人,还不值得我为她背上污点,白管家,你去找她身边的那个丫鬟,我有新的任务交给她......”
后面的声音就越来越低了。
然而架不住有心人的凝神细听。
沈晚晚脊背紧贴着墙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安静地捕捉着从房内飘出来的声音。
每一句话她都能听懂。
可也就是这些她能听懂的话,凶狠而又粗暴地将她推进冰窖中,让她难以抑制地发冷发颤。
瞧,这就是她舍命相护过的男人。
虚伪,冷漠,无情......
一边对她说着甜言蜜语,给她制造假象,引诱她靠近;一边又将磨得锃亮的屠刀对准她的脖颈。
沈晚晚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眸中一片冷冽。
半个时辰后,前来寺庙上香的车队返程。
白起善以恐感风寒,怕过了病气为由,没有像上一世那样和沈晚晚共乘一辆马车。
沈晚晚对此毫不意外,她忍着恶寒关心对方两句,尽足了未婚妻的职责后,便在青梅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车行半路,青梅果然拿出了两块糕点。
“相国寺的斋饭一点儿都不好吃,幸亏我随身带了糕点。”她拿起一块递给沈晚晚,神情自如地说道,“咱们先吃些糕点吧。”
沈晚晚没做犹豫地伸手接过,掰下一块儿塞进嘴里。
因为是在马车内,她没戴面纱。
咀嚼吞咽的动作一览无余。
青梅的目光一瞬不瞬,见她是真的吃下了,便笑着问道:“怎么样,这糕点的味道不错吧?”
“嗯,还行。”沈晚晚颔首,继续小口小口地吃着糕点。
加了蒙汗药的糕点,味道确实不同寻常。
可惜,她刚巧打开了医道传承。
区区小毒,解起来并不难。
吃完整块糕点,又喝了杯热茶,沈晚晚这才抬眸瞥了眼坐她对面的青梅。
许是见完成了任务,刚才还明显还带着几分紧绷神色的青梅,此刻彻底放松下来,也拿着糕点吃起来。
脸上甚至还洋溢着欢喜。
沈晚晚收回目光,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
对方都能毫无心理负担地给她下药了,难不成还指望她好心提醒一句,你也是被算计的一环?
真以为杀了她,就能代替她嫁给新科状元郎了?
幼稚。
果不其然,才只吃了两口糕点,青梅的眼神便迷离起来。
下一刻,连人带糕点的从凳子上滚了下去。
沈晚晚面无表情地将人扶起来坐好,然后再推下去。
马车内先后响起两道“咚咚”声。
一直骑马紧随车厢一侧的白管家听到动静,不动声色地弹出一颗石子射向马腿。
马儿吃痛,当即狂奔起来。
车夫见状大惊失色,忙拉扯僵绳,眼见无果,顿时也慌了神,连忙弃车而逃。
人在生死关头,本就会下意识地自保。
何况那车夫又是白家的车夫。
沈晚晚早就考虑到了这点,因此,当马车开始颠簸时,她两只手便紧紧抓住车辕,直到身后追赶马车的声音听不见了,她才从车厢里爬出来,将早就准备好的石子砸向马儿屁股,然后迅速跳下马车。
马儿接连吃疼,这下更疯了,撒开四蹄往前狂奔,很快便将车厢连同车厢里面的人,一同甩下山坡。
再看看跳车的沈晚晚。
大概是取回了一缕气运的缘故,沈晚晚的运气特别好,从车厢里跳下来的着落点,刚好是路边的一个大雪窝。
雪窝前面还有一块山石挡着。
除非有人特意绕过山石到后面察看。
否则谁也想不到雪窝里面有个人。
是以,她就坐在那大雪窝里面,神情平静地听着山坡那边传来的巨响。
没一会儿,哒哒的马蹄声从她身旁飞驰而过。
又过了一会儿,她听见了白起善的声音远远地飘过来。
“晚晚!晚晚——”
声音撕心又裂肺,鬼听了都要伤心动容。
这是笃定她必摔死无疑了。
山坡那边的人越聚越多,大家都探头朝下面张望。
“好好的,马儿怎么突然就发起疯来了?”
“这么高,车厢都摔散架了,人怕是也摔得够呛。”
“......这是谁家的马车啊?”
“好像是尚书府白家的。”
“啊?那白公子岂不是......”
“白公子感了风寒,单独坐了辆车,这车里头坐的是白公子的未婚妻。”
“哦哦,那个丑女啊,幸好幸好。”
听着那瞬间大松一口气的“幸好幸好”,沈晚晚不由得自嘲一笑。
托白起善那一纸婚书的福,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她挟恩索报的流言。
因此,她在京城中的名声并不好,堪称恶劣。
贪婪,丑陋,心机深沉,卑鄙无耻......所有耳熟能详的恶毒词眼,几乎都用在了她身上。
就像现在,听说摔死的人是她,大家不是扼腕叹息,而是“幸好幸好”。
......
沈晚晚将这些声音屏蔽掉,屏息凝神,再次去探白起善的气运团。
跟连生失去的那半截舌头不一样,青梅失去的是命。
一条人命的罪孽可不轻。
白起善的气运团上又裂开了一道口子。
这次不再是细细一条,而是足足有一指宽的缺口。
浓郁的紫色气运正从那缺口里飘出来,宛如一匹厚实的彩色绸缎。
沈晚晚毫不客气地全部收纳,然后打开脑海中的那本古籍医书。
这次,她一口气往前翻了十七页,直至翻到第十八页,医书上的字迹变得模糊难以辨认,她才将书合上。
山坡那边,远远地飘过来白管家的声音。
“快快快,赶紧下去救人!”
“沈姑娘福大命大,她一定会没事的......公子?公子您不能下去啊!”
看样子,她那深情的状元郎未婚夫,是打算亲自下去给她收尸了。
收吧收吧,收到明天也别想找到她一根尸骨。
布偶已经埋在了老树根下去。
她刚好趁着这段时间,赶紧回去将那要命的鬼东西挖出来烧毁掉。
沈晚晚冷笑,爬出雪窝,也没往官道上面走,就从下面的小道,朝着与山坡相反的方向快步离开。
小道两边全是比人还高的荆棘丛,刚好能为她提供些遮挡。
可她不知道的是,此时,有人正跨马立在山头上,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那人的额头上面覆盖着一层薄汗。
仔细看的话,气息也有点喘。
这人,正是燕王陆回。
乍一听到沈晚晚乘坐的马车失控滚下山坡,他直接捏碎了手中的茶盏,一路打马飞奔过来,然后便看见了盘膝坐在雪窝中的少女。
神情平静,不见半丝慌乱,眼眸中甚至还流露出几抹讥诮。
那一刻他才明白,马车失控,即便不是沈家小姑娘所为,应该也在小姑娘的预料之中。
他悬了一路的心这才落地。
至于一颗心为何要悬着......
大概是因为梦里面目睹了那小姑娘的悲惨一生,就想伸手拉一把吧。
嗯,没错,就是这样。
陆回为自己没来由的担忧找到了理由。
他心下满足,牵着马儿慢悠悠地走在回城的官道上,时不时再瞥一眼山下小道上的小姑娘,看见有鬼影尾随,便随手扔颗石子出去。
就这样,他一路上免费给三个鬼影开了耳洞。
血流一脖子的那种。
鬼影还以为撞上了高手呢,吓得声都不敢吱一下,捂着耳朵逃蹿得比真鬼还快。
直到小姑娘敲响院门,他才拨转马头往反方向而去。
出来开门的是张婶,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过早生出皱纹的脸上,无声诉说着命运对她的过度打磨。
此时,看见一身风雪站在门外的沈晚晚,张婶震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
“小姐?您,您这是......”
“张婶,先进屋再说。”
沈晚晚打断张婶的话,将人拉进去,又把院门关上,她才抚着胸口大松了口气。
时值年关,一些鸡鸣狗盗之徒便都蹿了出来,想捞把钱好过年。
这一路上,她起码被三个人盯上。
只是不知为何,那些人盯了她几步路之后,又都悄摸摸地撤了。
......难不成是瞧出了她身无分文?
因为她确实身无分文,不然也不会一路走着回城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自己总归是有惊无险地回来了。
沈晚晚心想,对上张婶担忧的目光,她问道:“张婶,父亲和兄长回来没?”
“老爷还在衙门,公子也在书院,夫人和冬莲去绣坊送货了。”张婶回道,然后担忧地望着沈晚晚,“小姐,您不是跟白公子一道去相国寺上香了吗?怎么......”
一个人回来了?
还弄得这样狼狈。
张婶欲言又止,猜测自家小姐和未来姑爷是不是吵架了。
沈晚晚一听爹娘他们都不在家,便也没着急解释原因,只对张婶道:“此事说来话长,等爹娘他们回来后,我再一并说与你们听......张婶,你去帮我烧锅热水,我想先洗漱沐浴一番。”
将张婶打发去烧水,她刚好趁这时间将老树根下的布偶起出来。
张婶不知内情,见她满身积雪和泥泞,脑门上面也都是汗水,便也没再多追问,忙跑去厨房生火烧热水。
沈晚晚则抬步往后院去,径直奔向院子东南角的老树,按照记忆,拿起铁锹就挖。
很快便挖到了一个木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果然躺着一个布偶小人。
布偶是女子造型,后背上面写着长公主的名讳和生辰八字,前胸上面则密密麻麻戳了一堆的针眼小洞。
而布偶的额头正中央,则插着一根明晃晃的长针。
跟上一世的情形一模一样。
沈晚晚来不及愤怒,忙抱着木盒和布偶往自己的房间去。
先将那要命的布偶一把火点着扔进火盆里,亲眼看着这鬼东西烧成一堆灰烬后,沈晚晚才起身打开床头上放着的箱子,从里面捧出几卷经文。
父亲为官清廉,而京城的物价又偏高,她平时便会从书店接写抄书的活计贴补家用。
这几卷经文都是她抄写的。
她从中挑了一卷出来,确认经文上的内容无误,便卷起来放进木盒中,然后再跑出去,将木盒原样埋在老树根下面。
将最后一锹土盖严实,沈晚晚依旧没敢停下,而是抱着扫帚打扫院子里面的积雪,再将扫到一处的积雪,全都堆到老树根下面去。
当张婶挑着两桶冒着热气的水过来时,看见的就是她挥汗如雨打扫院子的情形。
张婶忙着急道:“哎呦喂,我的大小姐哟,您快把扫帚放下,快!”
哪能让小姐干这种粗活!
沈晚晚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笑道:“没事的张婶,我坐在那里干等,实在是冷的很,索性动一动,身上也暖和些不是......张婶,麻烦你帮我把热水调好。”
倒不是她不相信张婶,只是此事事关全家老小的生死,她一点都不敢假手他人。
张婶肩上还挑着两桶水,见她坚持,只得匆匆挑着水进屋去。
等张婶将洗澡水冲兑好,沈晚晚也将院子里的积雪都打扫干净了。
满满一院子的积雪,围着老树根堆了一圈,仿佛给老树根围了条白色大围脖。
等过上几时,积雪融化渗透进土壤层中,泥土翻动过的痕迹就能被遮盖住。
直到这时,沈晚晚才感觉到疲累,两条腿绑了沙袋似的又沉又重,往前迈步时,险些一跟头摔倒。
张婶连忙扶住她。
母亲秦氏这会儿刚巧回来,一眼看见满身泥泞的女儿,肩上的包袱都吓飞了。
还是沈晚晚眼疾手快地接住,感受了下那包袱的重点,再看看身形单薄的母亲,眼泪一下子便涌出眼眶来。
跟她抄写经文贴补家用一样,母亲也经常会去绣坊买一些便宜的碎布头回来,然后缝制成荷包拿出去售卖。
按理说,朝廷发给父亲的俸禄虽然不高,但也足够养活他们一家老小了。
然而最近两三年,父亲几乎隔三差五就要遇上回罚俸的倒霉事,以至于家里的生活越来越艰难,都快到捉襟见肘的地步了。
上一世她没有多想,单纯地将父亲遭罚俸归咎为倒霉,想的是京官难为。
如今再看,只怕未必。
要知道,白起善的父亲是户部尚书,想拿捏她父亲这样一个从地方调上来的替补县令,就跟大象拿捏蚂蚁一样简单。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是她将整个家拖进了举步维艰的境地。
愧疚和自责一起涌上心头,沈晚晚的眼泪哗哗往下流。
她将装满碎布头的包袱扔地上,对秦氏道:“娘,以后我们不绣荷包卖了!”
“为什么呀?是不是娘给你丢人了?那娘以后出门戴个帷帽......好好好,不绣不绣,娘以后都不绣荷包了......乖女儿,快别哭了,你这是要把娘心疼死啊!”
秦氏的眼泪也给带了出来。
最后母女二人竟是抱头痛哭起来。
冬莲在旁边不知所措,连忙拉住张婶询问原因:“娘,小姐这是怎么啦?”
张婶哪里知道呀。
但想想刚才沈晚晚回来时的凄惨模样,她直觉自家小姐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而且还是十分不好的事情,于是也忍不住抹起泪来。
冬莲:“......”
算了,大家都哭,她也哭吧。
于是,当沈明颂和沈知善一回来,看见的就是家里的女人们抱头痛哭的情形。
父子二人吓一跳。
沈知善快步上前来,拉住沈晚晚上下一打量,眉眼间瞬时戾气翻涌:“小妹,是不是白起善欺负你了?”
沈晚晚这才止住哭,泪眼婆娑地望着兄长。
兄长读书用功,头脑也聪明,不出意外的话,将来即便考不上状元,也能中个进士。
可是因为她,一生爱干净的兄长,最后却死在了臭气熏天的义庄。
再看看一身官服洗得发白掉色的父亲,沈晚晚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险些又要决堤。
她忙狠狠咬了下嘴唇。
算算时间,白起善应该快要登门了,她得赶紧跟家里人通通气,免得爹娘他们措手不及。
想到这,沈晚晚红着眼圈说道:“今日回来时,不知为何,马儿忽然发疯失控......”
重生这种事情,过于匪夷所思了些。
再者,爹娘和兄长都那么疼她,倘若知道白起善下毒害她性命,指不定要气成什么样子。
尤其是兄长,说不得要去找白起善拼命。
可白起善的命是那么好要的吗?
且不说那人是新科状元郎,如今正得圣宠,单是他身后的白家,就不是他们所能撼动的。
是以,不管是重生,还是下了毒的糕点,沈晚晚都只字未提。
可饶是如此,一屋子人也都听得胆战心惊。
尤其是听说沈晚晚是一个人走回来的时,秦氏害怕得身子都在哆嗦,抱住闺女又是一通哭。
她闺女一个姑娘家,一个人走那么长一段路,万一半路上遇到歹徒,她哭都找不到地儿哭。
沈明颂和沈知善也都后怕不已,身上的冷汗冒了一茬又一茬。
可父子二人到底要稳重些。
沈明颂将从衙门打包回来的饭食放桌上,沉着脸道:“白家怎么回事,找的这都是什么车夫,连个马车都驾不好。”
这也就是他女儿没事,真要出事了,他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找白家要个说法。
沈知善倒是没说什么,就是浑身气息阴沉得吓人。
沈晚晚看着二人反应,心中暗暗庆幸自己没将实情完全讲出来。
她和白起善之间的恩怨,就让她自己来解决吧。
这一世,她不会再让爹娘和兄长为她担上祸事。
她要亲手撕掉白起善脸上的人皮。
而与此同时,一辆马车正往沈家这边飞奔而来。
马车内,白起善端坐在条凳之上,两只眼睛红肿如核桃,透着明显大哭过的痕迹。
然而神色中却不见半点伤心难过。
细看的话,反而透着兴奋。
他看了眼脚边的包袱,嘴角止不住的往上扬起。
包袱上面都是血迹。
有一只角没扎严实,隐约可见里面露出来的森森白骨。
那是沈晚晚的尸骨。
谁能想到呢,那个女人没有摔下山坡,而是半路上摔进了一个雪窝里面,又遭到了狼群啃食。
等他带人找过去时,就只剩下一堆白骨,以及一地碎布片了。
白起善摊开掌心。
他手里面握着一块碎布,水绿色的,正是沈晚晚今日所穿的颜色。
另外还有一只发簪,也是沈晚晚今日所佩戴的。
马车在沈家门前停下。
白起善调整了下气息,将悲伤堆满一脸后,这才抱起地上血淋淋的包袱下车去,然后拉响门鼻儿,敲门报丧。
沈晚晚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她稳坐如泰山,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几口姜汤,又掏出手帕仔细地擦了擦嘴角,然后才将手一扬。
破空声响起。
姜汤碗飞出去。
重重地砸在青梅的脑门上。
女子的尖叫声伴随着瓷器落地的声音一同响起。
一墙之隔的陆回蹙眉,猛地站起身。
然而下一瞬,他才蹙起的眉头便舒展开来,重新坐回椅子上,薄唇勾起一抹笑意。
禅房内,青梅捂着红肿起来的额头,不可置信地瞪着沈晚晚。
该死的赖皮女,居然敢打她,反了天了!
“奴婢做错什么了,小姐要这样对奴婢?还请小姐给奴婢一个说法!”
青梅怒声质问。
沈晚晚依旧坐着没动,双手拢起架在火炉上方,一边烤着火,一边淡淡道:“你也说了,你是奴,我是主,主子打罚奴婢,还需要理由吗?”
“你......你说什么?”青梅错愕地张大嘴巴,好似没听明白一般。
沈晚晚终于撩起眼皮瞥了这个满脸茫然的丫鬟一眼。
她性子温和,对身边的人极为宽待,从不打骂苛责,哪怕他们犯了错,她也都是软声细语地劝他们改正。
以至于纵容的有些人,都忘了自己什么身份。
眼前这位就是。
她冷声提醒道:“没记错的话,当初你爹娘将你卖过来时,签的好像是死契吧。”
“......”这下青梅终于清醒了,面色瞬间煞白。
签死契的奴仆是主家买来的私人财产。
爹娘当初为了多卖点儿钱,给她签的就是死契。
换句话说,沈晚晚别说打罚她,就是杀了她,也合理合法。
刚到沈家的头一年,她还知道谨记身份,事事循规守矩。
后面见沈晚晚脾气好,又总是青梅姐姐长青梅姐姐短地叫她,她便真把自己当姐姐了,事事托大,俨然就是沈家的第二个大小姐。
如今骤然被点穿身份,青梅只觉得一盆冷水兜头泼下,从头凉到脚。
再对上沈晚晚冰冷的目光,青梅止不住地浑身发颤,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赖皮女的眼神好可怕,活像地狱里面爬回来索命的厉鬼!
“奴婢知道错了,求小姐饶了奴婢这一次吧,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青梅终于知道害怕了,连忙跪下求饶。
沈晚晚没说饶,也没说不饶。
她起身走过去,目光冷冷地望着跪在地上的人。
青梅,原名大妞,她的贴身丫鬟,刚到她家的那年才九岁。
瘦骨伶仃的小丫头,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灰布衣衫,补订摞补订,下盖不住脚踝,上遮不住手腕,两只小手上全是冻疮和皲裂,睁着一双大眼睛,紧张而无措地望着她。
小小年纪就让爹娘卖了换钱,还是死契,真可怜。
于是 ,她过去拉住小丫头的手,柔声问道:“我叫晚晚,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奴婢,爹娘没给奴婢起名字,村里人都叫奴婢大妞。”
“大妞?噫。”她摇头,“姑娘家家,怎么能叫大妞呢,我给你起个名字可好?”
“......好。”
“那我想想啊。”她清清嗓子,打着节拍道,“......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你以后就叫青梅,好不好?”
“好!奴婢以后就叫青梅!”
青梅很高兴,跪在地上给她磕头。
“奴婢以后一定好好伺候小姐,小姐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可实际上,她让青梅做的最多的,是陪着她一块儿读书认字,下棋弹琴,日常也是唤对方青梅姐姐。
上一世,她从昏迷中醒来的当天,青梅便求到她跟前,说是家中老娘病重,想回乡看望下老娘。
又说自己卖身为奴这件事,一直都是老娘的心病,然后拿出从她这里得来的珠钗首饰,说是想换两日自由身。
她没做多想,当即便将卖身契书给了青梅,还另外多给了一笔银子。
可后来,当她潜回京都找白起善寻仇时,却在白家看到了本该回乡伺候病母的青梅。
一身锦衣华服的青梅看见她,活像看见鬼,吓得脸色煞白,扭头就跑。
就是这一跑,让她失了警惕,在追赶的过程中,一头撞进白起善布置的陷阱中。
......
按下前尘往事,沈晚晚踱步走过去,纤纤玉指抚上青梅的后脖颈:“说说看,你错在哪了?”
她身边的人,可以使不上力,但是不能背后捅她刀子。
少女的声音婉转悦耳,语调也是和缓轻柔的,听起来似乎并没有怒意。
然而青梅就是觉得寒意渗骨,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脑门贴着地面不敢抬头,颤声说道:“奴婢......奴婢刚才不该对小姐大呼小叫!”
“呵。”沈晚晚哼笑,冷声道,“就这些吗?”
——为何要骗我说家中母亲病重?
——为何又会出现在白家?
——老树根下的布偶,有没有你的参与?
这些沈晚晚没问。
因为事情还没有发生。
而且她心中还有几分不确定。
青梅亦不知,只知道今日的小姐与往日大不相同,随时都有可能杀了她 。
寒意早已经渗透进骨髓里面了,她忙又说道:“还,还有,奴婢不该听了白管家的话,跑来劝小姐!”
实际上,白管家不但让她劝小姐改变心意,还意味深长地暗示她,说白公子若是伤到了身子骨,与她将来也不宜。
这暗示可太有诱惑力了。
要知道,她是小姐身边的人,将来是要作为陪嫁丫鬟一同嫁进白家的。
而众所周知,陪嫁丫鬟除了要伺候小姐的日常生活,当小姐身子不方便时,还要代替小姐服伺姑爷。
所以,大多数陪嫁丫鬟,最后都会成为姑爷的陪床丫鬟,甚至是荣升为姨娘。
白管家这暗示,无疑是在告诉她,将来她也能成为状元郎的女人。
这也是她刚才会那么愤怒的原因。
当然,关于白管家所暗示的这些,青梅聪明地将其隐去,掐头去尾,最后就变成了:
“白管家找到奴婢,说外面天寒地冻,大雪纷飞,白公子一阶羸弱书生,这样跪在大雪中为小姐祈福,恐会伤及身体,所以奴婢就......就来劝小姐了。”
许是自己也觉得心虚气短,青梅越说,声音越小。
说到最后几乎低若蚊蝇了。
沈晚晚听的想发笑,眼泪却先不自觉地往下滑落。
白起善身子骨再羸弱,还能羸弱得过她去?
她拖着风寒未愈的病躯跪在在大雪中为白起善祈福时,青梅没有半句劝阻的话。
可当事情换到白起善头上时,青梅却急慌慌地跳出来指责她。
这,就是她视若亲姐妹般相待了十年的人。
哪怕是一条狗,她养上十年,狗也会知道护着她。
上一世,从在白家看见青梅时,她就猜到青梅背叛了她。
然而当时毕竟只是猜测。
她心中总还抱着丝幻想,幻想青梅之所以会出现在白家,有可能是白起善想拿她稳固自己深情的人设。
毕竟谁都知道,她跟青梅亲如姐妹。
如今看来,是她妄想了。
既如此......
沈晚晚抹掉眼泪,望着还跪伏在地上的青梅,寒意一点一点在她眼底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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