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不敢置信地问道,可死人无法回答。
锦绣阁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哭声,新调来的小丫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我不是让你看好大奶奶吗?走水了,你为何不知?”
顾朝提着她的领子,突兀觉得丫鬟决绝的目光,他曾经见过。
下一秒,丫鬟撕坏衣物,笔直往柱子上一撞,当即毙命了。
跟先前的刺客如出一辙。
“就是她,先前说锦绣阁不暖和,要给大奶奶添炭。”
“我还看见她往袖口塞了火折子,一定是她动的手脚。”
“亏大奶奶还夸她有心,赏赐给她银钱,真是狼心狗肺。”
丫鬟们唾弃着,可顾朝的目光却离不开烧得面目全非的尸首,他惊恐地意识到,光是看着这具焦黑的躯体,他竟然想不起南锦如今的面庞。
他的印象中,南锦还是昔日送他离开侯府的模样。
立于菩提树下,她鬓间珠钗晃动,笑得令百花失色。
那时,他禁不住吻上南锦的唇瓣,她漂亮的眸子荡漾着柔情。
顾朝说:
“等菩提树开花,我会全须全尾地回来。”
他回来了,可南锦却不再是南锦了。
她眸间再无波澜,只是一滩死水,斤斤计较到令他厌烦。
“大爷,老太太要见你。”
“好。”
正好,顾朝也不想待在锦绣阁了。
这里让他感到窒息。
苏念也同他一并去了,刚见面,顾老夫人就询问了家宴准备如何。
苏念信心满满:
“母亲安心,先前南锦操办时,拟定的菜品全是京城名菜,需重金购置,还华而不实。”
“侯府境况我心里清楚,为节省开支,就擅自调换了几道压轴菜品,保证官宦人家都难得一见,惊艳四座。”
听管事婆子说,苏念购置的菜品确实从未听闻,花费的银钱侯府也能支撑得起,顾老夫人松口气,再三嘱咐:
“家宴期间,就说南锦身体抱恙,来的宾客都是京城达官贵人,你定要好生款待,日后他们有助你的仕途。”
待离开京城,南锦搭乘马车,很快追上了哥哥前往南疆边境的军队。
听闻她求见时,哥哥南舒吓了一跳,忙将她领进帐篷道:
“你怎么跟来了?”
“先前你不总说,我朝士兵到了南疆边境容易水土不服吗?”
“我是医师,总能帮上忙。”
南锦取下帷帽,给南舒看她带来的药草:
“况且军医还是我师兄,你赶我走,我就去找师兄,我一定要亲眼看看,父亲葬身于何地,死于何人之手。”
侯府的四年,让南锦这辈子都不想回到深宅大院之中。
她宁愿同哥哥一并身死沙场,也不想回到侯府,去当受尽委屈的侯爷夫人。
南锦追上军队时,侯府也到了举办家宴的日子。
一众女眷在梅园听了半日曲,等到宾客来齐,顾老夫人招待宾客前往集芳院。
院内,苏念身着艳红长裙,抿唇一笑:
“请各位夫人入座。”
顾老夫人将她从头看到脚,眼皮跳得厉害,只觉得老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别的步摇,系的宫绦,还有这身绣满花束的长裙。
分明是皇后娘娘赏赐给南锦的服饰。
她偷南锦的衣物就算了,偏偏样式还不是她一个妾室能穿的,好在她是皇上赐圣旨抬的平妻,各家夫人面露不快,却并未多言。
顾老夫人强撑着落座,好在佳肴陆续上桌,倒是没节外生枝出新的乱子。
就当她快要宽心时,丫鬟端来了压轴的菜品。
待她掀起罩子时,靠得最近的夫人一激灵,双目圆瞪道:
“这是何物?”
精美的盘碟内,赫然摆满了尚在扭动的活虫。
千奇百怪的长虫扎在铁钉之上,一条未死的蜈蚣滑落到英国公夫人的盘中,令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阴沉。
“这道菜名为百虫宴,是南疆百年一见的绝世佳肴,能享用如此菜品,各位夫人也算是开了眼界。”
苏念扬扬得意,见满桌宾客无一人敢动筷,还暗自鄙夷这些高门主母见识短浅,当即徒手拧断一条长虫的脑壳,吮吸其中汁液。
“哐当。”
顾老夫人失手掉落了玉箸。
她脑内嗡鸣,胸前阵阵绞痛,瞪大的眼珠倒映着苏念将虫壳咬得嘎吱作响的身影。
活到如今的岁月,除去街头求食的乞丐,她还当真未见过有府内妻妾用手捡食吃。
先前听顾朝说,苏念自幼在南疆边境长大,顾老夫人还只当她不懂规矩。
今日一见,才知此女竟粗鄙到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