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悦自那日罚跪之后,便一病不起,连刚生孩子的妇人都不如她虚弱,若此时还让她来算着这些账本,难免会犯糊涂,你便将这账册拿去,好好算算我安排的满月宴该如何支出。”
宋老夫人没有明确地回答她。
只是利用宋舒悦生病一事,托邱氏暂管账本。
邱氏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心中暗附:
老狐狸可真是圆滑,她带着儿子全家入赘,这老狐狸还是不信任她。
邱氏当即变了脸色,故作纠结:“黎家的家底不如国公府厚实,我以前能管好诺小的黎将军府,未必能管好宋国公府,我也怕出些什么差错,不敢放手去做。”
她的言外之意便是,若老太太不将权利交由她手里,她不敢也不想去做。
到时候做不好,里外不是人。
宋老太太自然是能听懂的。
她对邱氏说,“你先带账册回去看看,若有为难之处,我自会让舒悦将主母玉佩交由你。”
她偏不信,曾经也是一府主母的人,能看不懂这些账册。
邱氏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她叫人将账册带回去的同时,心里不禁感慨宋老太的老奸巨猾。
罢了罢了,只要主母玉佩能送来给她掌家,谁还管老夫人怎么算计!
哼。
宋老太看着邱氏离开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身旁的莫老婆子问道,“老夫人,你真打算让少夫人把主母玉佩交给邱氏?”
虽说邱氏一家已经入赘,但总归不是国公府的人。
宋舒悦再娇弱,再不如秦觅,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宋家血脉。
家产这种东西,怎么说也要放在自家人手里才放心,哪里有拱手相让的道理?
宋老太太拐杖敲了敲地,笑道,“你真以为我老糊涂了?”
“哦?”莫老婆子看她,故意询问。
宋老夫人勾起嘴角,冷笑道,“昨日账册送来我这里时,我就看出了问题,当年王鸢不愿留在国公府,走的时候给了舒悦一笔嫁妆,这账册上的数目,已经跟国公府的收入相差有点大了。”
如今正是打仗之际,三年前宋国公已故,他的俸禄自然没有再发。
这三年来,朝廷给的钱就只是国公府爵位的钱和她作为老诰命夫人的奖赏。
府里人的吃穿用度自然是够的。
只是她的身子越发不好了,需要黎瑶瑶给她做药,动辄上千的药材拿去炼药。
黎家来的主子和仆从也不少,那几个主子养尊处优,相当于多了一个府的支出,得花不少银子。
如此,朝廷的钱已然不管够。
而在宋国公故去之前,外头的生意一直是王鸢管的,自从她把王鸢赶走之后,便倒闭了不少铺子。
想来,王鸢留给舒悦的嫁妆,都是以前在国公府铺子里赚到的钱吧,不然她一个身份低微的草民,哪里有那么多钱留给宋舒悦做嫁妆?
虽然她也不知道嫁妆里具体有多少钱,有什么东西,但依着王鸢之前的经营,应该不会少。
宋舒悦手里的嫁妆,这样算来,也是国公府的财产。
所以她在舒悦成家之时,第一时间便把中篑交了出去,好让宋舒悦来作账册,若不够钱花了还能贴补。
好在舒悦一直孝顺,将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也让她无比放心。
可是,最近不知怎么的,宋舒悦竟没有主动来帮她操办满月宴的事情,这让宋老夫人感觉到不安。
她要走了账册一看,果然亏空巨多,都是舒悦补上的。
难道王鸢的嫁妆在这一年里,难道也耗掉了不少?不然以舒悦乖巧孝顺的性格,一定会把钱全部贴补上去的。
而她今日说要把账册给邱氏,就是因为账上没什么钱了,而操办满月宴需要支出一大笔银子。
呵,找个人平账罢了。
宋老夫人眼中明朗,精明得很:
“黎家住在国公府一年了,吃穿用度全靠国公府,邱氏拿走了账册,自然是要想办法出钱的。”
“那万一她不愿出钱平账怎么办?”莫婆子问道。
吃穿不愁的人,忽然让她出钱,人家怎么肯?
“所以我留了两手准备,你去一趟舒悦那里,告诉她国公府已经将满月宴的所有事情都筹备好了,如今只需要平账支出便可,她知道账上没钱,自然会把她嫁妆的底都掏出来。”
“若她不愿掏王鸢的留给她的嫁妆,你便将她的主母玉佩拿走,趁着邱氏没发现端倪之前,将玉佩交给邱氏,如此一来,邱氏做了当家主母,就算每日精打细算,也得吃下这个哑巴亏了。”
莫老婆子立刻下去办了。
宋老夫人精明了一辈子。
她把钱给别人管,可是府中的大权依旧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外人都以为她掌家有度,因此有着很好的名声。
实际上,全府只有她在享福,背后出钱出力的子孙后代或是其他人,都只得到了为老太太操劳的孝顺名声。
外面甚至还在传,能在宋老夫人这样严明善德的老人膝下当子孙,是旁人八辈子都修不来的好福气。
有一人便是冲着老夫人的名声而来,想来当她的子孙。
便是秦觅了。
秦觅派人来请宋老夫人,说要谈谈关于孩子的事。
宋老夫人一听见孩子,便拄着拐杖,叫人急急将她搀扶到秦觅的屋子里。
一进门,老夫人便对下人说,“快,将门窗都关好,莫要让觅儿与孩子受到风。”
觅儿虽然不比舒悦娇弱,但是宋老夫人一想到往常这个如男儿一般的女子,会为了国公府牺牲名声来生下这个孩子,宋老夫人便是无比心疼她。
以前秦觅不顾自己的男儿装,蹲到她的膝前孝顺她时,她便知道——觅儿与舒悦不一样。
“我没这般娇气,好义母,我方才还在想着等孩子大了,要带他去习武骑马呢。”秦觅笑着说道。
一向大大咧咧的脸上,竟然出现了慈母般的笑意。
让宋老夫人觉得秦觅变了。
以前,她眉宇英气,从没如此慈爱过。
觅儿为了这个孩子,变成了她自己最讨厌的妇人。
宋老夫人觉得她牺牲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