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我祝你前途昭然。
但你我不再同行。
我是真心地祝福他们,毕竟世家子女,一生只为了在仕途中展露头角,为家族添彩。
前世,谢砚一路从翰林直升内阁,成为朝中最年轻的辅政大臣。
谢砚之名,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差一步他就能接过他爹丞相的位子。
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宋嫣然了,那是他一辈子的执念。
当他手握大权时,他将那个干部尚书全家下狱,更是让他尝到了非人的折磨。
帮宋嫣然报了仇的那一天,谢砚喝得烂醉如泥。
他闯进我的闺房,满身戾气地对我说:“崔宛昕,你欠嫣然的,我迟早也会让你还。”
我静静地看着他,为他沏了一杯热茶。
他却看也不看地将茶打翻在地。
其实这么多年,我也已经累了。
我没有告诉他,其实不是工部尚书强逼的宋嫣然,而是她自己主动选择的。
因为当天在座的人里,只有那个工部尚书官位最高。
只不过她没料到的是,他竟如此变态。
那时,我就很想知道,如果谢砚真的为了宋嫣然放弃仕途,又会是什么结局呢?
原本我以为我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答案了。
没想到一切从头再来。
谢砚终于得偿所愿。
望着两个人相互依偎着离开的背影,我毫不犹豫地转身。
曾经,谢砚笃定地告诉我,就算他放弃了仕途,也能凭自己的能力给宋嫣然创造美好的未来。
但事实上,没人知道答案。
所以——我拭目以待。
重来一世,除了谢砚的选择,什么都没变。
我依旧以最出色的才情被皇后娘娘请进宫里当公主们的女夫子,是京中最得脸的贵女。
直到进宫前,我都没有再见过谢砚。
因为他被逐出了谢家后,就和宋嫣然一起租住在一间破旧的小屋里。
偶尔我在宴席中偶遇谢砚的母亲,都能看见她眼底的苦涩,以及眼角多出来的几尾皱纹。
他母亲只有他一个儿子,可他的父亲却不止他一个儿子。
因为他的出色,才让谢伯母在丞相府的地位稳如泰山。
如今没了谢砚,我不敢想她的处境会有多艰难。
想到这里,我的心底泛起一丝丝的酸涩。
毕竟,她也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对我也是疼爱有加。
我自小没了母亲,父亲身为太傅,几乎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留给了太子,常常将我一个人留在家中。
谢伯母可怜我孤苦,常常邀请我去她府里玩。
她会亲手做我最爱吃的杏仁酥,会让厨房准备我喜欢的菜色,她待我亲如母女。
等到我们都进了书院后,她还会嘱咐谢砚要多多照拂我,莫让我受了委屈。
那时的谢砚一脸郑重地承诺:“放心吧,我会护着她的。”
我脾气好,总是笑脸迎人,所以在书院里的人缘也不错;反倒是谢砚,他常常不苟言笑,让人难以亲近,同窗们都有些怵他。
然而他从不在乎这些,那时的他心里只有圣贤书和我们共同的目标。
原本以为我们会顶峰相见,没想到他却在半山腰停了步。
再次见到谢砚,是在一次进宫的路上。
马车的车轱辘意外损坏,我干脆在路边找了家茶楼歇歇脚,等着仆从修好。
透过二楼的窗户,我看到了在路边摆了一个字画摊的谢砚。
他写字,宋嫣然磨墨,可是整整半个时辰,摊上的字画原封不动,无人问津。
不经意地一瞥,他撞上了我的目光。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下意识地整了整自己身上的粗布麻衣,将脚上那双破了洞的布鞋往后缩了缩。
这样的他,与我记忆中那个永远光风霁月的贵公子相去甚远。
我大大方方地回给他一抹浅笑,而他却怔忡片刻后,匆匆地低下了头。
宋嫣然不知道问了他一句什么,我看到他皱着眉摇了摇头。
恰逢此时,仆从修好了马车,我在侍女的搀扶下,从容地坐上马车。
一道炙热的目光始终跟随着我的背影,直到车帘放下,才被隔绝在外。
我知道那是谁,但我没有回头。
我端坐在马车里,背脊始终挺得笔直,直到一张包着小石子的纸团从车帘的缝隙中被扔了进来。
我弯腰捡起,展开,是谢砚的字迹。
“宛昕,也祝你,前途似锦。”
不必他祝福,我当然会。
我会实现当初的目标,我不仅要做京城第一贵女,更要天下皆知我的才名。
如今我已是宫中最年轻的女夫子,将来的成就更是不可限量。
这里,是天下能人的聚集地,学识渊博之人比比皆是。
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宫人也有其专长。
见过那些美若天仙的宫妃,我也不再觉得宋嫣然有多惊艳。
不过是因为当年的她总是特立独行,才显得与众不同。
我更努力地提升自己,也开始广泛涉猎从前不曾接触过的东西。
地志水经,中医游记,我贪婪地汲取藏经阁里的珍藏,那是宫外的人触不可及的存在。
休沐时,我会去书院里无偿讲课。
我召集了霍桑等人一同筹办了女子学堂,希望天下女子都能识文断字,能为自己的命运做主。
至此,我和谢砚的生活完全背道而驰,以至于两年间,我从未见过他一面。
再相逢,是在谢伯母的生日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