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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门小说九重紫窦昭魏廷瑜

窦昭 著

武侠仙侠连载

窦昭笑嘻嘻地放开了窦明的头发,却戳了戳窦明的脸。王映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忙道:“妹妹还小,不能戳脸!”声音不免有些尖锐。窦昭就去玩妹妹的小手。她一定是故意的!王映雪气极。与其背后伤害孩子被大人责骂“顽皮”,不如当着大家的面行事,一句“不懂事”就可以把责任全推脱掉……赵谷秋生的哪是个孩子,分明是个妖孽!念头闪过,王映雪就是想保持风度神色间也难掩一丝僵硬:“寿姑,也不能玩妹妹的手!”窦世英听着心中生出些许的不悦来。寿姑不过是想亲近亲近妹妹,若是因为不懂事而手脚重了些,孩子自然会不舒服地哭闹。可此时孩子舒舒服服地躺在乳娘的怀里,可见寿姑动作是很小心的。他觉得王映雪把自己生的孩子看得太重了些,待寿姑有些苛刻。三伯母和丁姨奶奶也有同感。不过,...

主角:窦昭魏廷瑜   更新:2024-12-08 19:3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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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窦昭魏廷瑜的武侠仙侠小说《热门小说九重紫窦昭魏廷瑜》,由网络作家“窦昭”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窦昭笑嘻嘻地放开了窦明的头发,却戳了戳窦明的脸。王映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忙道:“妹妹还小,不能戳脸!”声音不免有些尖锐。窦昭就去玩妹妹的小手。她一定是故意的!王映雪气极。与其背后伤害孩子被大人责骂“顽皮”,不如当着大家的面行事,一句“不懂事”就可以把责任全推脱掉……赵谷秋生的哪是个孩子,分明是个妖孽!念头闪过,王映雪就是想保持风度神色间也难掩一丝僵硬:“寿姑,也不能玩妹妹的手!”窦世英听着心中生出些许的不悦来。寿姑不过是想亲近亲近妹妹,若是因为不懂事而手脚重了些,孩子自然会不舒服地哭闹。可此时孩子舒舒服服地躺在乳娘的怀里,可见寿姑动作是很小心的。他觉得王映雪把自己生的孩子看得太重了些,待寿姑有些苛刻。三伯母和丁姨奶奶也有同感。不过,...

《热门小说九重紫窦昭魏廷瑜》精彩片段


窦昭笑嘻嘻地放开了窦明的头发,却戳了戳窦明的脸。

王映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忙道:“妹妹还小,不能戳脸!”声音不免有些尖锐。

窦昭就去玩妹妹的小手。

她一定是故意的!

王映雪气极。

与其背后伤害孩子被大人责骂“顽皮”,不如当着大家的面行事,一句“不懂事”就可以把责任全推脱掉……

赵谷秋生的哪是个孩子,分明是个妖孽!

念头闪过,王映雪就是想保持风度神色间也难掩一丝僵硬:“寿姑,也不能玩妹妹的手!”

窦世英听着心中生出些许的不悦来。

寿姑不过是想亲近亲近妹妹,若是因为不懂事而手脚重了些,孩子自然会不舒服地哭闹。可此时孩子舒舒服服地躺在乳娘的怀里,可见寿姑动作是很小心的。

他觉得王映雪把自己生的孩子看得太重了些,待寿姑有些苛刻。

三伯母和丁姨奶奶也有同感。不过,两人都不好说什么——前者不过是受了窦铎之托临时帮着主持西窦的中馈,这样的家务事不方便插手;后者的身份摆在这里,还轮不到她说话。可这并不表明两人就没有想法和立场。特别是三伯母,她毕竟是正妻。对着赵家的时候,自然要帮着窦家说话。可关起门来,却是极瞧不起王映雪这种靠使下流手段进门的妾室。

她在心里冷哼一声,笑盈盈地上前抱了窦昭,不动声色地把窦昭从窦明身边带走:“傻孩子,可不能顽皮,小心碰坏了你妹妹!”

过犹不及。

王映雪今天已经够紧张的了。

她毕竟只是个三岁的孩子,要是真把王映雪逼急了,万一不管不顾地对她用强可就不划算了!

窦昭笑眯眯地揽了三伯母的脖子。

三伯母赞了她一声“乖”,对窦世英道:“王姨娘这边都安顿好了,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你差人跟我说一声就是了。”

王映雪是昨天半夜发作的,三伯母和丁姨奶奶一直忙到现在。

窦世英连声道谢,和丁姨奶奶一起送了三伯母出门。

王映雪吩咐贴身的胡嬷嬷:“以后不许寿姑靠近姐儿,更不能让寿姑单独和姐儿在一起。”

胡嬷嬷愕然,迟疑道:“这样不好吧?四小姐毕竟是窦府正正经经的嫡小姐,若是能和姐儿玩到一块去,再好不过了……”

“你不懂!”王映雪心有余悸地道,“那孩子……有些邪门。你以后遇到她,也要多留个心眼才是。”见胡嬷嬷有些不以为意,想到自己屋里的事都是胡嬷嬷帮着打点,她略一思忖,把窦昭的话告诉了胡嬷嬷:“……你说她一个三岁的孩子,怎么就知道这些呢?”

胡嬷嬷沉吟道:“或许是,有人告诉她的?”

“不可能!”王映雪道,“赵谷秋已经不在了,家里还有谁会这样的无聊!”

思绪却回到了从前。

她被退婚,赵谷秋却要出嫁了。

家里已经回不起赵家的礼了,母亲不好意思去,让她带了十两银子做贺礼。她觉得太寒酸,从雷家的聘礼中找出一红一黄两匹好绫布,赶着绣了两方帕子带过去。

赵谷秋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喜悦,没有一点点即将出嫁的担忧和不舍。

大伙儿打趣赵谷秋。

赵谷秋却毫不羞赧地道:“我天天盼着能嫁给他,如今得偿所愿,实在是伤心不起来!”把大家笑得前仰后合,让她于羡慕中又带着几分好奇。

等到窦家来接亲了,她悄悄跑去观礼。

高大的枣红马驮着一身红衣的新郎官,面如白玉,目若晨星,欢喜的神情挡也挡不住地扑面而来,深深地烙在了她的心底。

再后来,家里的日子越发的艰难,哥哥的婚事没有着落,上门给她提亲的不是死了老婆的鳏夫,就是无业的浪荡子,或是身体有疾的木头……她想起赵谷秋出嫁的那一幕,越发觉得自己不堪,心里就越发悲凉。

直到有一天,镇上的何举人为了他那个年过二十还尿床的傻儿子请了县尊为媒人上门求娶她,她却遇到了窦世英……

他和她想像中的一样,温文尔雅,体贴周到。

她的心止不住砰砰乱跳起来。

与其嫁给那样一个让她看着就想吐的人,不如跟了窦世英。

至少窦世英一表人才,心肠又软,她跟了他,不用担心被始乱终弃,而赵秋谷被哥哥嫂嫂捧在手心里长大,少不更事,不是那阴险毒辣之人,加之西窦子嗣单薄,内院又没有老于事故的婆婆管着,只要她能生下男嗣,好好地教养,求取个功名,以她的出身和教养,就能和赵谷秋分庭抗礼,到时候她和那正经的太太又有什么两样?

什么都想好了,什么都算好了,却不曾料到赵谷秋如此的刚烈!

更没有想到的是,赵谷秋死后她身边反而怪事连连,闹得她每日如坐针毡,惴惴不安,以至于孩子早产,她和窦世英的事也如纸包不住火般的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中……

以后怎么办?

想到这些,王映雪就觉得太阳穴仿佛有一千根针在扎似的。

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王映雪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窦昭那双明亮却带着几分讥讽的眸子。

难道,是寿姑?

不会的,不会的!

王映雪摇着头。

她还只是个三岁的孩子……或者是,赵谷秋指使那孩子干的?

不可能,不可能!

王映喃喃自语。

父亲曾经说过,怪力乱神,都是心神不定的妄念。

胡嬷嬷觉得王映雪的样子像是被吓着了似的,有些难看,忙道:“姨娘,您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知道是谁要害您?”

王映雪神色一凛。

赵谷秋已经死了,她怎么自己吓起自己来!

想到这些,她忙收敛了心神,道:“这种话不要乱说。反正,我嘱咐你的话你一定要记住了。千万不要让寿姑和姐儿搅在了一起。”

胡嬷嬷疑惑地点了点头。

窦世英折了回来。

王映雪换上了副温柔的笑容:“三太太和丁姨奶奶走了?”

窦世英“嗯”了一声,道:“寿姑还小,只知道喜欢了就要去摸了摸,抱一抱,你以后别再这样大惊小怪了。”

“我……”王映雪欲言又止。

窦世英从小大到没有受过什么挫折,这样的人只能顺毛摸。

“是妾身太紧张了。”她大方地认错,让乳娘抱了女儿过来,“七爷您看,姐儿的眉毛长得像不像您?”

窦世英仔细地看了看,微笑道:“是有点像。”

王映雪就叹了口气,轻轻地抚了抚女儿稀疏的头发,红着眼睛道:“您不知道刚才有多凶险……姐儿差点不活不下来了!还好有三太太……七爷请老太爷给姐儿娶个乳名吧?让姐儿也沾沾老太爷的福气。”

窦世英点了点头,语气温和:“我知道了。这些事你都不用操心,好生休养,身体要紧。姐儿这边不仅有三伯母派来的人,还有丁姨娘,不会有什么事的!”

王映雪温顺地颔首。

窦世英站了起来:“你也累了,先歇着吧!我回书房了。”

王映雪微愣:“您,您不在这里多待一会?”

“我还有功课没做完,等会再来看你。”

王映雪只得让胡嬷嬷送窦世英出门。

窦世英站在栖霞院的门口,不知道去哪里好。

看见王映雪,他就会想到谷秋是怎么死的。

他就没有办法若无其事地和王映雪说笑。

那就去父亲那里给次女讨个乳名吧!

窦世英去了鹤寿堂。

窦铎躺在书房的醉翁椅上,手里拿着卷书发着呆。

知道了窦世英的来意,他蘸了笔,写了两个大字:“寿姑就取名叫‘昭’,小的就取名为‘明’吧!”他说着,深深地叹了口气。

窦世英没有说话,让人把写着“明”字的宣纸送去了栖霞院,他则拿着写了“昭”字的宣纸去了正房。

窦昭不在。

玉簪道:“四小姐去了小佛堂。”怕窦世英责怪她没有在窦昭身边服侍,忙解释道,“妥娘跟在四小姐的身边。”

窦世英去了小佛堂。

窦昭一个人坐在小佛堂高高的门槛上,托腮望着母亲的牌位。

夕阳把她的影子投射在屋里,拉得老长。

窦世英眼睛发涩,胸口像被人揍了一拳似的,又痛又闷。

“寿姑!”他挨着女儿坐了下来,“你怎么坐在这里?”

窦世英的声音,温柔如三月的春风。

窦昭转过头来,凝视着父亲:“我想娘亲了!”

她从前不懂母亲为什么要自尽。

母亲看见父亲和王映雪其乐融融地在一起时的心情,应该和她听见魏廷瑜扬赞窦明时的心情一样吧?

女儿清澈澄净的眼睛,倒映着他的影子。

窦世英突然间自惭形秽,有点不敢直视女儿。

既然父亲不说话,窦昭也没兴趣彩衣娱亲。

她的心情十分郁闷。

看到刚刚出生的窦明,她想到了过两年即将出生的窦晓。

自己已经努力挽救了,母亲最终还是自缢了,难道这世间的事是早已注定无法改变的?

前一世,母亲去世,父亲即刻续弦,其后和王映雪生儿育女,母亲的死,对于他来说又是什么呢?

风轻轻吹过,小佛堂庑廊下挂着的铜铃当当作响,悠远而宁静。

窦昭想到身边的这人曾经做过的事,却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她烦躁地站了起来。

耳边却传来父亲低沉的声音:“寿姑,我也想你娘亲,很想……很想……”

然后她看见父亲把脸埋在膝间,无声地哭了起来。



今年是腊八,姊妹们吃了腊八粥了没有?

O(∩_∩)O~




赵碧如牵着窦昭的手慢慢往回走。

窦昭问赵碧如:“我最喜欢吃什么东西?”

赵碧如愕然,但还是很温顺地道:“只要是甜甜脆脆的东西你都喜欢吃!”

窦昭又问:“你上次来我们家是什么时候?”

赵碧如看窦昭的眼神更是诧异:“立冬的前一天。爹爹让我和妹妹来问姑姑,姑父有没有回来。我们顺道给姑姑送副九寒图,姑姑赏了我们一对珠花。妹妹还陪着你翻了半天的绳。出了什么事吗?”

窦昭摇头。

两家的关系走得如此之近,舅母要接她去和表姐们玩,她为什么会咬舅母呢?

回到正院,屋里服侍的丫鬟们都站在庑廊下,看见窦昭和赵碧如,含笑恭敬地上前给赵碧如行礼,笑道:“表小姐先请到厢房里坐会儿,舅太太正和奶奶说话呢!”

赵碧如困惑地望了一眼正屋的窗棂,柔顺地跟着含笑去了厢房,窦昭却一溜烟地跑进了内室,正好听见舅母愤懑地道:“……简直是岂有此理!他们王家要是敢来人,你什么也不要说,免得低了身价,自有我出面与那高氏理论!”

母亲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哽咽:“嫂嫂,何必!闹得沸反盈天的,反而让那王家的人有了说话的地方。不管怎么说,都是万元的不是。”

舅母长叹了口气,好一会儿才道:“妹妹就是心太软!”

母亲笑,道:“夫妻本是一体,他失了脸面,我面上也一样不好看。嫂嫂的心意我领了,还请嫂嫂回去不要跟哥哥说——不过是纳个小妾而已,难道还要惊动我娘家的哥哥给窦家脸上贴金不成?”

“我知道。”舅母道,“到时候我一个人悄悄过来就是了。”

“多谢嫂嫂。”母亲道,“我倒觉得,这件事越是悄无声息越好。”

舅母点头。到了腊月二十二,果真一个人来的。大伯母问起来,舅母只说舅舅要闭门读书,大伯母也不多问,携着舅母的手去了花厅,和三伯母、四伯母、六伯母等姻亲见礼,又凑两桌马吊,赌起钱来。窦家的女眷上桌的上桌,看牌的看牌,欢声笑语的,十分热闹。

外面也只请了父亲的几位兄长,大家说着话,喝着茶。

王家没有来人。

抬王映雪的轿子直接停在了花厅,穿着粉红色月季花妆花褙子的王映雪由个丫鬟扶着下了轿,在花厅给母亲敬了茶,成了礼。

俞嬷嬷领着王映雪去了栖霞院,花厅里的人打牌的打牌,说笑的说笑,一直闹到了三更,才陆陆续续地散去。

王映雪松了口气。

扶王映雪的丫鬟嘴撅得老高,不满地道:“小姐不该劝大奶奶,您看,这哪里是办喜事的样子?”

“休得胡说。”王映雪皱着眉头喝斥那丫鬟,“我给人做妾,难道是什么光彩的事不成?大奶奶来了,也不过是白白受辱罢了。你以后说话当心点,若是再让我听到这样僭越的话,我立刻送你回南洼。”

丫鬟听着,立刻红了眼睛,曲膝道:“奴婢再也不敢了。”

王映雪还是有些不放心,反复叮嘱丫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老老实实给我呆着,切记不可惹是生非。”

小丫鬟唯唯应是。

有人通禀道:“七爷来了!”

王映雪眼睛一亮。

窦世英快步走了进来。

王映雪忙迎了上去,曲膝行礼道:“七奶奶……知道不知道?”

“知道!”窦世英笑道,“就是她催我过来的。”

王映雪闻言有些激动:“多谢七奶奶全了我的颜面,我以后会把她当嫡亲姐姐般尊敬的。”

“难道从前你没有把谷秋当成嫡亲姐姐啊?”窦世英开玩笑道,“我早跟你说过,谷秋是很贤淑的人。”

王映雪笑容滞了滞,道:“这件事,是我不厚道,我亏欠谷秋姐姐良多,怕她烦我,纵然心里把她当嫡亲姐姐一样,却不知道她是不是把我当嫡亲的妹妹……现在看来,倒是我多心了,我到底不如姐姐那样宽怀大度。”

窦世英呵呵地笑,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王映雪目光微沉,但很快恢复了笑意。

迎了灶王扫了尘,就到了大年三十。

东、西两窦一起回北楼村祭祖。

王映雪低眉顺目地跟在赵谷秋身后,有人的目光落在王映雪身上时,牵着母亲裙子的窦昭就会甜甜地喊“王姨娘”,众人恍然,纷纷夸奖王映雪的模样儿好,俞嬷嬷就在一旁解释:“是南洼王家的姑娘。”羞得王映雪脸皮紫涨。

母亲就喝斥了俞嬷嬷几句,再有亲戚问起王映雪,俞嬷嬷再不也多说。

窦昭只恨自己年纪小。

王映雪感激地望了母亲一眼。

母亲视若无睹,继续和族里的亲戚们说笑。

可王映雪的身份还是传了出去。

春节期间,王映雪躲在家里不愿意出去给亲戚们拜年:“都是正经的奶奶,我跟着,不太合适。”

俞嬷嬷笑着劝道:“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奶奶有王姨娘在身边,一来有个伴,二来也有个服侍茶水的人。”

王映雪十分尴尬,父亲不由皱眉,朝母亲望去:“这可是你的意思?”

母亲低头喝了口茶,淡淡地道:“既然如此,王姨娘就留在家里吧。也免得动了胎气!”

父亲欲言又止。

母亲抱着窦昭出了门。

父亲立刻就跟了过来,低声道:“你这样,只会让亲戚们看笑话。”

“我知道了。”母亲面无表情地道,“等孩子出生了,我要不要跟亲戚们说是早产呢?”

“你!”父亲怒目而视。

母亲已快步上了马车。

父亲跺了跺脚,半晌才不情不愿地上了马车。

窦昭把自己埋在车厢里的大迎枕间,深深地叹了口气。

母亲的担心还是有道理的。

这种事虽然琐碎,却让人心烦。

好比一只落在身上的跳蚤,你不理,他咬得你浑身痒痒,你要是把他当个事,又说不出口。

父亲不是说要把王映雪送到庄子上去吗?

等过完了年,得提醒父亲一句才是!

窦昭琢磨着,迎来了三岁的生辰。

父亲、母亲、王映雪、祖父、祖母、丁姨奶奶、舅母、几位伯母都送了生辰礼物给她,母亲以寿面回礼;家中的仆妇在院子里给她磕头拜寿,母亲赏了他们每人五钱银子。他们欢天喜地的,比过年还要高兴。

元宵节收了灯,风吹在脸上没有了寒意。

该春耕了。

窦昭在心里道,吵着母亲要去看祖母。

母亲很惊讶:“过年的时候不是见过了吗?”

“没说成话。”窦昭道,“祭祖的时候祖母远远地站着,吃年夜饭的时候祖母一声不吭,爹爹又要我陪着祖父守夜……大年初一我去给祖母拜年,她已经回田庄了。”

“她不是给你留下压岁钱了吗?”母亲笑着从水晶盘子里拿了朵桃花插在了窦昭的丫髻上,“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没有打鬼主意。”窦昭嘟呶着,心里却道,祖母死后,把田庄留给了她,她安排了得力的人管着田庄,花了很多心血,才能旱涝保收,是她为数不多的颇为得意的几件事之一。

这辈子她虽然没有被送去田庄,可她对祖母、对田庄却有着极为深厚的感情。

“过几天再带你去。”母亲见窦昭不高兴,道,“等过几天各个田庄的春耕完了,你父亲会和管事去巡庄,到时候我们和你父亲一起去。”

祖父不喜欢祖母,这在窦家不是什么秘密。为了不触犯祖父,母亲和窦家的人一样,选择了对祖母视而不见。

窦昭想到那个慈蔼的妇人,心里很难过。

母亲笑道:“我带你去舅舅家玩吧?我们有些日子没回安香了。”

窦昭注意到母亲每次说起娘家,总喜欢用“回”字,好像窦氏不是她家似的。这好像也是很多女子的通病。不过,这不包括窦昭。

她嫁到魏家后,只觉得长舒了口气,人都精神了很多,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自己从来没有把窦家当娘家的缘故?

窦昭思忖着,和母亲去了安香。

乡下地方,没那么多规矩。

舅母得了信,领着两个表姐在大门口等她们。

大表姐赵碧如窦昭已经认识了,二表姐赵琇如,今年九岁,三表妹赵璋如,今年五岁。她们姐妹长得都很像,不过赵琇如腼腆,赵璋如活泼,一看见窦昭就拉着她往屋里跑:“彭嬷嬷炒了糖板栗,娘亲说要等你来了一块吃!”

窦昭被她拽得趔趄了一下,只得跟着她往里跑。

妥娘连忙跟了过去。

大家哄堂大笑地进了大门。

赵家在村头,黑漆铜环门进去后左手是马圈,右手是个草棚,堆着板车和家具。左右两间厢房住着几户长工,进了二门,迎面是五间的青砖瓦房,左右是三间的厢房,窗棂上糊着白色的高丽纸,台阶旁是合抱粗的老槐树,干净整洁,宽敞气派。

母亲和舅母刚刚进屋,赵璋如就拉着手端糖炒板栗的彭嬷嬷衣襟闯了进来,还回头催着窦昭:“快点!板栗凉了就不好吃了。”

惹得大家又是一阵笑。

好不容易坐定,赵碧如和赵琇如颇有姐姐风范地剥着板栗给窦昭和赵璋如吃。

母亲和舅母则坐在热炕上说话:“算算日子,大哥应该进场了吧?”

“嗯!”舅母有些担心,“要是这次还中不,又得等三年。”

母亲听了沉吟道:“我听俞大庆说,嫂嫂前些日子卖了十亩良田……”

舅母脸一红,低声道:“是年前借下的,我没敢跟你哥哥说,你哥哥去了京都才卖的田,补了之前的亏空……”又快语道,“妹妹不必担心。我还有些陪嫁,只是都上了册子的,怕你哥哥知道了不高兴,所以没敢动。”



明天又要开始上班了……~~~~(>_<)~~~~




“自然是要留在窦家!”王知柄和窦铎不约而同地道。

“不行,不行!”王映雪摇着头,神色慌张,“她还那么小,我不能把她留在窦家……”

难道带回王家不成?

就算王家答应窦家也不可能答应啊!

王知柄望着一副护犊子模样的妹妹,颇为头痛。

他们家出了这样的事,乡亲四邻早就在背后议论纷纷了。现在父亲起复,知道他们家的人更多了,到时候不仅仅是小小的南洼乡,恐怕整个真定府的人都会在他们家背后指指点点,父亲面上无光不说,以后孩子们恐怕也难得在南洼乡挺起脊背做人。所以来的时候,父亲就和他商量好了,悄无声息地把妹妹接回去,等父亲安顿好了,他们举家随父亲去任上,以后再也不回南洼了。

他还寻思着过几年风平浪静了再给妹妹说门好亲事。

把这孩子带在身边算是怎么一回事?

妹妹以后还嫁人不嫁人?

退一万步说,窦家愿意把这孩子让妹妹带走,父亲也答应把这孩子养大,可如果亲戚朋友问起,他们又该怎么解释这孩子的身世呢?

他们原本是怕那些流言蜚语才离开南洼的,若说这孩子是妹妹生的,妹妹的往事就兜不住了,他们这家岂不是白搬了?

想撇清,就只能说是他的孩子或是弟弟王知杓的孩子。

偏偏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说是他的,他这几年都不在家;说是弟弟的,弟媳生了个大胖小子,刚刚满月……难道说是捡的?

这些念头不过一闪而过,但毕竟是自己的家事,不好当着窦铎的面讨论。

王知柄只好低声对王映雪道:“有些事我们回家再商量。”

王映雪不敢跟哥哥回去。

像她这样的情况,大归不是被送进庵堂就是异地远嫁,只怕以后再没有看见女儿的机会。

窦昭还有舅舅、母亲留下来的管事嬷嬷照应,她的女儿却是孤零零什么也没有,她不能把女儿的未来寄托在那个从未曾谋面也未曾打过交道的诸家五小姐手里。

窦世英呢?

王映雪举目四顾。

他怎么不在场?

他心肠一向软,决不会眼睁睁看着她们母女生离的。

“不!”她朝后退了两步,和哥哥拉开了一个距离,望着哥哥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警惕,“不商量好明姐儿的事,我是不会跟着大哥回家的!”她说着,朝站在厅堂门口的琼芳使了个眼色,然后含泪求着窦铎:“老太爷,明姐儿生下来就身子弱,连吃奶的力气都没有,大夫和那些经年的老嬷嬷都说明姐儿可能活不长了,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小心翼翼地把她养到了这么大,我怎么能把她随随便便就交给别人?求您看在明姐儿的份上,就让我带着她吧?”

“明姐儿的名字还是我给取的呢!”窦铎语气温和地笑道,“儿女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担心明姐儿的心情我们都知道,可明姐儿是窦家的孩子,总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你去王家吧?你不是刚到我们家,我们家是怎样一个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你刚进门,就派了一个老成的嬷嬷、两个丫鬟、几个粗使的婆子在你屋里服侍,等你生了明姐儿,除了明姐儿的乳娘和明姐儿屋里服侍的人,又给你添了两个丫鬟……你不用担心。诸家五小姐幼承庭训,性情温和,贤良敦厚,会好好照顾明姐儿的……”

“别人再好,怎比得上自己的生母?”王映雪看着琼芳快步离开了鹤寿堂,心中微安,嘴里却不住地求着窦铎,“求老太爷您就成全了我们母女吧?”

窦铎笑道:“万元也是在他嫡母面前长大的,明姐儿你就不用担心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都不愿意让步。

窦昭很快得了消息。

她想了想,对妥娘道:“走,我们去看看爹爹。”

窦昭想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对这件事有什么打算。

妥娘应喏,丢下手中的针线,和窦昭去了窦世英的书房。

窦世英不在书房。

窦昭想了想,去了厅堂后的花厅。

祖父和王知柄在花厅里喝茶,父亲和王映雪在花厅后面的竹丛旁说话。

窦昭朝着妥娘做了个止步的手势,自己仗着人小身矮绕过花厅,躲在竹子后面偷听。

“……不管怎么说,是我对不起你。”父亲的声音里透着淡淡的悲伤,“我比你大,又是成过亲的人,就算你倾心于我,我也应该义正词严地拒绝你才是,而不是顺水推舟,做出羞辱你的事,事后还责怪谷秋不愿意帮我遮掩,甚至是因为这件事而对谷秋恶语相加,让谷秋颜面尽失,自缢而亡。”

“不是,不是!”王映雪忙道,“这怎么能怪七爷!是谷秋姐,待人待己都太苛刻……”

“从前我也这么想。”父亲微笑着打断了王映雪的话,“可想起谷秋临死前对我说的那些话……”父亲语气微顿,“我就觉得,谷秋说的还真对。是我自己心思龌龊,做错了事,却只知道一味地责怪别人,指望着别人给我收拾烂摊子……”

“七爷!”王映雪一副不忍父亲责怪自己的样子,“您别这么说。您这么说,我心里更难受了……”

“好了,好了,不说了!”父亲闻言笑了笑,道:“说来说去,谷秋也不可能回来了。”他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了一个宝蓝色绣着玉兰花的荷包,“这里面有三千两银票,你拿着,跟着你大哥回家去吧!以后若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给我带个信,只要我能做到的,决不会推辞。明姐儿我会好好照顾她的,这不会把她和寿姑厚此薄彼的。你就放心回去吧!别学着那些尖酸妇人,去什么庙里修行,若是遇到好人家,你就嫁了吧!哪天想明姐儿了,悄悄地派人来跟我说一声,我让寿姑带着她去寺里上香或是到五哥家里走亲戚,你远远地看上一眼,也算是全了你们母女的缘分。若是明姐儿长大了,你还想认她,我就把她的身世告诉她……”

原来父亲是要劝王映雪大归啊!

窦昭笑眯眯地望着两人,然后看见王映雪泪流满面地扑到了父亲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了父亲的腰:“我哪里也不去,我就想在您身边,哪怕是为奴为婢我也愿意……”

“你别这样!”父亲动作轻柔地掰开围着自己的手臂,柔声道,“你这样,让王大人怎么办?”他退后几步,看着王映雪的目光透着真诚,“令尊和令兄待你很好,你要珍惜才是,不要再惹他们伤心了……”

王映雪望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眼底浮现出苦楚,问父亲:“是不是因为诸家五小姐?”

父亲愕然:“什么?”

“是不是因为诸家五小姐?”王映雪又问了一句,眼泪顿时纷飞如雨,“你是不是喜欢上了诸家五小姐?我听人说,她相貌十分出众……”

“你想到哪里去了?”父亲失笑,“我从未曾见过诸家五小姐。”

“那你为什么让高升给诸家送信?”王映雪的目光有些逼人。

看来并不只是她一个人关心窦、诸两家的婚事啊!

窦昭支了耳朵。

“你们知道我让高升给诸家送信了?”父亲很惊讶。

王映雪见自己说漏了嘴,心虚地道:“那天晚上明姐儿吵闹不休,我一直哄着她到了天亮,正要上床睡觉,听见丫鬟们说高升奉您之命往诸家送信……”

满口胡言!

窦昭撇了撇嘴。

高升是父亲的心腹,他要是嘴把不住门,父亲早就换人了。

分明是她想办法打听到的!

父亲并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地纠缠,坦言道:“我给诸举人送了封信,把我们家的一些事告诉了他,请他等我把家里的事理顺了再提成亲的事……”

“为什么?”王映雪目光如炬地望着父亲,“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她认为父亲是为了她不成?

窦昭冷笑。

父亲则沉默良久,低声道:“映雪,我有我的责任!西窦需要一个继承人,父亲也等着抱嫡孙。我不想把诸家五小姐拖进来,她没有责任承担我所犯下的错误,没有义务一进门就面对这些纷争……”

“我对你来说,是一场错误?”王映雪刹时面白如雪,尖锐地问。

“你不要想歪了。”父亲和煦地道,“我只是希望不要因为我的原因,再伤害到别人!”

“那我呢?我算什么?”王映雪质问着父亲,“你不希望伤害诸家五小姐,难道就忍心让我和明姐儿从此天各一方?忍心让明姐儿从小就没有了母亲?”

“映雪,并不是我心肠狠。”父亲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明姐儿在王家身份不明,她在窦家,好歹也是窦家的五小姐。她现在年纪还小,什么也不记得,养在谁身边就会跟谁亲,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伤心难过……”

“她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王映雪低声嚷着,愤愤地把荷包砸在了父亲的身上,“我不要你的银票,我要我女儿。”说完,昂首挺胸地转身,进了花厅。

父亲苦笑,摇着头跟着进了花厅。

窦昭望着地上的荷包,寻思要是自己把这三千两银票据为己有,不知道会不会连累那些在花厅里当值的丫鬟、小厮们。



有朋友在评论区里留言,说我洗白窦世英,实际上,我觉得不存在洗白的问题,每个人都有很多面,不可能除了黑就是白,也不可能永远只是一个面孔。

O(∩_∩)O~




听说窦世榜来了,父亲亲自去将他迎了进来。

他手里提着筐桔子。因都是家里人,母亲和丁姨奶奶没有回避。大家见过礼,窦世榜指了指桔子,笑着对祖父道:“是大哥送回来的,我特意拿了点您尝尝。”然后从小筐里掏了个桔子递给窦昭:“寿姑,吃桔子。”

窦昭人还有些呆滞。

母亲戳了戳她。

她喃喃地说了声“多谢”。

窦世榜笑着摸了摸窦昭的头。

祖父就道:“上炕坐吧!我这里有慎行送的大红袍。”

丁姨奶奶立刻转身去了旁边的小茶房沏茶去了。

窦世榜也不客气,上炕盘腿坐在了祖父的对面。

窦昭拿着桔子,安静地依偎在母亲的怀里,眨也不眨地盯着窦世榜。

十年前就已经过世的三伯父,如今活生生地站在了她的眼前,还叫她吃桔子!

想她在田庄里的时候,三伯父隔段时间就会去探望祖母,每次去,都会给她带点小玩意,或是时新的帕子,或是漂亮的头花,或是稀罕的吃食,有一次,还送了她一对无锡泥娃娃。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穿着红色描金的小袄,笑眯眯地作着揖,把田庄里的小孩都羡慕得不得了。她把那对娃娃摆放在窗台上,直到她十二岁离开田庄,那对娃娃才被收到箱笼里,随着她从定县到京都,留在了济宁侯府。

那些日子,三伯父的每次到来都如同照在她身上的一缕阳光,让她变得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她从来不曾忘记。

窦昭的视线有些模糊,听见窦世榜笑道:“……大哥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兰哥儿前些日子来信,说入秋到现在,大哥已经犯了三次心绞痛。只因河工未完,不敢有所懈怠。大哥来信,说等过了这些日子,他就准备辞官回家,和小叔一起潜心研究易经。”

祖父哈哈大笑,道:“仕途虽荣,案牍亦苦。谁让他要做官的!”说着,笑容渐薄,正色地道,“他这心绞痛一日比一日厉害,可请大夫看过?”

“江南名医都请遍了。”窦正榜道,“可大家都没有什么良方。只是一味的让静养。大哥是那歇得住的人吗……”

窦昭在一旁听着,思绪却已飘远。

大伯父叫窦世样,是大伯祖的长子。比父亲大三十九岁,比祖父小四岁。他和祖父一样,从小跟着曾伯祖读书,和祖父说是叔侄,实际上情同手足。窦昭记事的时候,他已经去世。说是为了修河道,累死在了扬州府任知府的任上,事迹还写在祠堂的青石碑上。建武四年,江南发大水,很多河堤都被冲垮了,只有大伯父在任时修的那段河堤安然无恙。大伯父的政绩被重新翻了出来,皇上为此下特圣嘉奖了大伯父。

兰哥儿是大伯父四十三岁上才得的独子,二十一岁就考中了举人,之后却屡试不第。皇上念着大伯父功劳,恩荫他为句容县主薄。他来京都谢恩的时候,在京都的窦氏族人纷纷为他接风洗尘。窦昭因为继母的缘故和窦家的人不近,只派人送了贺礼。

自己要不要提醒三伯父一声呢?

可她说的话三伯父会听吗?

窦昭犹豫着。

丁姨奶奶领着两个丫鬟端着茶点走了进来。

母亲把她放到了地上,帮着丁姨奶奶上茶、摆放点心。

窦世榜端起茶盅来喝了一口,赞了声“好茶”,然后感慨:“这可真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啊!”

慎行是窦昭的二伯父窦世棋的字,是窦世样的胞弟,比窦世样小八岁,比窦世榜大四岁。他二十六岁就中了进士,之后一直在外做官,在江西布政使的位置上致的仕。

窦昭只听说过这个人,根本就没见过——她在真定的时候,他在外做官;他致仕回乡,她已经嫁到了京都。

大红袍产自武夷,听三伯父这口气,他现在应该在福建为官。

祖父听了哈哈大笑,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关键是个‘靠’,怎比得上你?我们可都指望着你吃饭呢!”

窦家在外做官的多,为了科举“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贤贤书”的人更多。

窦世榜管着东、西两窦的庶务。

他闻言嘿嘿地干笑了两声,表情讪然。

窦昭记起来了。

三伯父不仅和二伯父、四伯父、五伯父一起参加过乡试,还和六伯父、父亲、大堂兄窦文昌、二堂兄窦玉昌、三堂兄窦秀昌、四堂兄窦荣昌一起参加过乡试……好像一直都没能中。

父亲见状端起了茶盅,迭声道:“喝茶,喝茶!”又高声吩咐母亲,“三哥难得来一趟。你去跟灶上人说一声,做几个下酒的小菜,我陪爹爹和三哥喝两杯。”

“不用了,不用了。”窦世榜看了父亲一眼,笑道,“大哥让我给小叔带了几句话。天色不早了,我传了话就要回去了。”又道,“快过年了,家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呢!”

“那也不耽搁这会功夫。”祖父笑道,父亲却拉了母亲,“既然三哥有话和爹爹说,那我们就先回屋了。”也不管母亲的惊讶,推搡着母亲出了鹤寿堂,“三哥这个时候来,肯定是有要紧的事。”

母亲释然,又许久没见到父亲了,望着父亲的眼神柔得像藤蔓:“那好。妾身回去服侍相公早些歇了吧!”

“好,好,好。”父亲应着,回头朝着鹤寿堂望了望,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窦昭顺着父亲的眼光望了过去。

四周静悄悄的,积雪在月色下闪烁着清冷的碎芒,祖父书房里桔色的灯光显得格外的温暖。

窦昭狐疑。

母亲却一无所觉,一路上和父亲说说笑笑地回了上房。

有个两鬓斑白的仆妇迎了上来,行着福礼喊着“七爷”、“七奶奶”。

她的样子很严肃,眼神却很温和。

窦昭一看就心生好感。

母亲把她交给了那妇人:“俞妈妈,今天你带着寿姑歇在暖阁吧!”

俞妈妈微笑着应“是”。

父亲奇道:“寿姑的乳娘呢?”

“她受了风寒。”母亲说着,径直往屋里去,“我怕她过了病气给寿姑。”

父亲只得跟上。

一行人进了厅堂。

父亲和母亲往内室去,俞妈妈抱着窦昭往内室后面的暖阁去。

她还没有等到那个女人,怎能就这样离开母亲!

“娘亲,娘亲!”她在俞妈妈怀里扭着身子。

“四小姐,莫哭,莫哭!”俞妈妈哄着她,回快了脚步,“俞妈妈陪着你玩翻绳,好不好?”

父亲犹豫道:“要不,今天就让寿姑和我们一起睡吧!”

“这……”母亲目光幽怨地望着父亲。

父亲好像没有看见似的,吩咐俞妈妈:“把寿姑抱过来吧!”

俞妈妈迟疑着,瞥了母亲一眼,见母亲咬着嘴唇没说话,笑道:“七爷一路风尘辛苦了……”

“让你抱过来就抱过来!”父亲不悦。

俞妈妈不再踌躇,把窦昭交给了母亲。

父亲却接手把窦昭抱进了内室。

丫鬟们端了热水、帕子进来服侍梳洗。

母亲服侍着父亲,父亲却逗着窦昭,窦昭紧紧地粘着母亲,乱哄哄的,却有种异样的温馨和热闹,窦昭心里满足又欢快。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窦昭拉着母亲的衣襟躺在父母的中间。

母亲支肘托腮,轻声软语地和父亲说着话:“你还是住在静安寺旁边的胡同吗?保山有没有和你一起?”手越过窦昭,轻轻地抚着父亲的手臂,大红色绣着并蒂莲的肚兜在灯光下鲜艳明丽,雪白丰盈掩不住地露出大半个山峦来,看得窦昭面红耳赤,忙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默默地念道:母亲,我知道小别胜新婚,我不应该破坏你的好事,可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等我帮你把那个女人赶跑了我就走……

父亲闭着眼睛,哼哼了两声,道:“快点睡吧!明天清早父亲还要考我呢!”说着,翻了个身。

母亲的手落空了。

她嘟了嘟嘴。

父亲发出轻轻的鼾声。

屋子里更是寂静。

母亲躺了下来,轻轻地拧了拧窦昭的小鼻子,悄声道:“你这个小坏蛋!”

这样的母亲,真实而不失天真烂漫,惹得窦昭差点笑出声来。

有丫鬟脚步凌乱地跑了进来,隔着帐子禀道:“七爷,七奶奶,丁姨奶奶过来了,说老太爷找七爷有要紧的事,让七爷立马就过去。”

母亲愕然。

睡着了的父亲却骨碌就爬了起来,道:“你说什么?老太爷让我现在就过去?”声音紧绷。

丫鬟应了声“是”。

父亲迟疑了片刻。

母亲道:“那你快过去吧!说不定是与大伯父让三伯父带的话有关系……”一面说,一面坐了起来。

“是啊,是啊!”父亲喃喃地道,掀起被子披衣就下了床,也不理会母亲在身后喊着让他加件衣裳,匆匆跟着丁姨奶奶去了鹤寿堂。

俞妈妈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低声道:“七奶奶,您看要不要派人过去看看?”

“还是不要了吧!”母亲患得患失地道,“万一说的是朝廷上的事就不好了……不还有丁姨奶奶吗?到时候我去问她就是了。”

窦昭心中疑影重重。

丁姨奶奶从进门到离开都垂着头,没有正眼看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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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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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很担心娘家的财务状况,窦昭却不以为然地啃着糖炒板栗。

上一世母亲自缢了舅舅都能考中进士,这一世什么事都瞒着他,他轻装上阵,难道还能落榜不成?

只要舅舅中了进士,从前的那些花销自然就都能赚回来!

这板栗应该是放在地窖过了冬的,没有了水份,又是糖炒的,干巴巴的,可有总胜于无——她现在是个三岁的孩子,三岁的孩子能干什么?她现在有大把的空闲。

窦昭细细碎碎地咬着板栗,板栗屑子落了一地。

舅母和母亲说起她的婚事:“毕竟只是口头约定,我看你还是和你公公商量商量,请他出面找个体面人和魏家把这件事定下来!”

窦昭咬板栗的动作一顿,过一会才开始慢慢地继续嚼着板栗。

舅母的考虑不无道理。

上一世母亲猝然去世之后,父亲百日之内迎娶了王映雪,舅舅一家则匆匆忙忙去了任上。父亲潜心向学,待母亲孝期过后,他立刻参加了乡试,中了举人,紧接着他又参加了次年的春闱,中了进士,擢了庶吉士,在吏部观政。当时王家已经搬到了京都,王映雪的母亲许夫人惦记着女儿、外孙女和外孙,央求父亲带他们到京都团聚,父亲征得祖父的同意之后,带着王映雪、窦明、窦晓去了京都……谁还记得她和魏家的亲事?

直到祖父、祖母相继去世,她被送到京都,父亲这才惊觉她已经是个大姑娘,到了说亲的年纪,想起和魏家的婚事,派了人和魏家商量。魏家却期期艾艾,始终没有个明确的答复。

窦昭至今还记得自己当时惶恐不安的心情。

父亲健在,东窦的伯父们不可能收留她,舅舅远在西北,继母从来不曾短过她的吃穿用度,可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她身上时候,却总透着几分阴狠,像噬人的狼,恨不得一口气将她吞下似的,可你再定晴一看,她又已恢复原来的淡定从容,依旧是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儿。

常言道:反常即为妖。

她不知道王映雪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每日过得胆战心惊,只怕一个恍惚,就有灭顶之灾等着她。

偏偏祖母临终前告诫她,没有娘家的女人在夫家是站不住脚的,无论如何也要和继母保持面上的恭敬。她听了妥娘的话虽然恨王映雪逼死了母亲,但仆妇间流传着关于她母亲“善妒”、“无子”等种种流言又让她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恨王映雪。而且王映雪的表面功夫做得好,她就是说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王映雪对她有异样,她心中又是委屈又是难过、又是犹豫又是矛盾,日子如同在油锅上煎似的,有种“天地虽大,却没有我容身之处”的感觉。

所以乍一听说母亲活着的时候曾为她定下一门亲事,她竟然升出种“逃出生天”的喜悦,恨不得马上就嫁过去。

这也是为什么当她知道窦明的婚事落空,窦明发誓要嫁入京都名门一洗前耻,王映雪打起了魏廷瑜的主意时,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她从此和王映雪势不两立的主要原因。

当初,她要是不想办法打听到婆婆的行踪,让婆婆和她“偶遇”,魏家承不承认这门亲事还两说。

如果不是她勾起了婆婆的旧情,就算魏家愿意和窦家结亲,嫁过去的恐怕是窦明而不是她了!

窦昭嚼着板栗的动作又慢了下来。

上一辈子是迫不得已,难道这辈子还继续和魏廷瑜纠缠不清?

她想到自己刚嫁到魏家的那会儿正是腊月,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为了讨好婆婆,也为了堵住魏廷珍的嘴,她主动帮着婆婆打理魏府过年的事宜,因为没有经验,加之陪嫁的丫鬟、媳妇子都是王映雪临时指派的,不要说帮忙,甚至连亲近都称不上,她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结果太过劳累小产了。

那是她的第一个孩子。

王映雪让窦明去看她。

窦明碰到了魏廷瑜。

那天阳光明媚,床前官绿色的幔帐挡住了光线,她怏怏地躺在内室镶楠木的架子床上,脸色苍白,了无生气,如搁在博古架上太久落满了灰尘的景泰蓝花瓶,呆板而沉闷。而站在幔帐旁的窦明穿了件藕色杭绸四季如意的小袄,屋内的光线照在她乌黑发间的南珠翠花,散发出莹润的光泽,映衬的眉目如画,人如秋药,看得魏廷瑜两眼发直。

那场景,深深地刺伤了窦昭。

窦明虽然娇小玲珑,风姿绰约,却不是个温婉的人。恰恰相反,因为王家许夫人的溺爱,她不仅高傲,而且脾气很大,行事莽撞,七情六欲都摆在脸上,这也是为什么王映雪一心想把窦明嫁给自己娘家侄儿的原故。

她那天是有意而来,有意如此。

不过是想让魏廷瑜看看,魏家没有答应让她嫁过来,魏廷瑜错过了怎样的美人罢了!

魏廷瑜也不负窦明所望,几次在她面前赞扬窦明温顺可人。

那时她看见魏廷瑜还会心跳如鼓,所以才特别不能容忍吧?

窦昭咔嚓咔嚓地咬着板票,惹得赵琇如惊呼:“快吐出来,那是坏板栗!”

母亲和舅母都吓了一大跳。

“这孩子,怎么这么馋!”母亲急急地扔掉了窦昭手中的板栗,端了自己面前的茶水让窦昭漱口,“好像从来没吃过板栗似的。”

“孩子哪懂这些。”舅母抱歉地道,“都怪碧如几个没有照顾好寿姑。”然后又训斥了女儿们几句。

母亲自然要拦着。

姑嫂两人自谦了半天,母亲却不敢再让窦昭跟着赵碧如她们了,把她和赵璋如都抱到了炕上玩,亲手帮两人剥着板栗,继续着刚才的话题:“魏廷瑜是侯府世子,我怕田姐姐为难,准备先差个人去京都打听打听,再和公公商量这件事。”

“也好!这样稳妥些。”舅母点头,两人的话题渐渐又转移到了舅舅身上,担心他是不是安全到了京都,歇得好不好,会不会金榜提名等等,直到下午酉时,随车的护院来催“天色不早了,再不启程就赶不回去了”,母亲才依依不舍地辞了舅母。

或许是对父亲落第十分地不满,整个春耕期间父亲都在祖父的指点之下练习制艺,不管是母亲还是王映雪,都不敢去打扰,去看祖母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做为小妾,没有亲戚串门,没有朋友来访,没有妯娌走动,后院的日子是很寂寥的。王映雪来给母亲请过安后,常常会借故在母亲的屋里多坐一会。

母亲对她始终淡淡的,常常是三言两语就把她打发了。

窦昭觉得母亲还是有点在意王映雪。

要是她,就会把小妾留下来让她给自己讲讲笑话,逗个趣,否则岂不是白白养了个人?

不过,有些事得慢慢来。

窦昭现在所思所虑全是和魏廷瑜的婚事。

好比她的出现让母亲活了下来,原来是续弦的王映雪就成了妾。

她和魏廷瑜的婚事会不会也因此有所改变呢?如果不嫁魏廷瑜,她又会嫁给谁呢?

窦昭很想自己的三个孩子。

春风吹过,草木扶苏,从京都传来了好消息。

她的舅舅赵思会试二甲第五名,赐进士出身。

祖父、父亲都很高兴,但最高兴的还是母亲。窦家给赵家送贺礼的时候,她带着窦昭又回了趟娘家。

这次和上一次不同,赵家披红挂彩,像过节似的,人人脸上都透着喜气。

赵璋如拉了窦昭去自己的屋里,从床板后面摸出个油纸包着的玫瑰酥饼:“是镇上的陈举人家送来的,给你吃,可甜了!彭嬷嬷说,我以后想吃多少就有多少,你想吃就来我们家。”

窦昭望着手中已经碎了半边的酥饼,心里热呼呼的,鼻子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

前一世,她甚至不知道赵璋如的名字。

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个酥饼,她决定好好地和舅舅一家相处。

母亲喝了点酒,晚上她们就歇在了舅舅家,第二天一大早才往家赶。

“这下好了,”一路上,母亲嘴角都噙着笑,“我们寿姑也有个进士舅舅了。”

她的表情悠然,显得很舒畅。

窦昭为母亲高兴,她问母亲:“舅舅什么时候回来?”

“还要考庶吉士,”母亲笑道,“最早也要过了五月。”

“那我们是不是还来舅舅家?”

“是啊!”

“我喜欢表姐。”

母亲高兴地捧着她的脸直亲,小声叮嘱她:“姑舅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你和你表姐她们是最亲的,知道了吗?”

窦昭点头:“比三堂姐还亲。”

母亲不住地点头,夸她聪明,到家的时候亲自抱着她进了二门。

院子里的丁香、玉兰花、芍药、西番莲、紫兰都开了,姹紫嫣红,如火如荼。人行其间,蜂飞蝶舞,暗香浮动。

母亲停下脚步,深深地吸了口气:“今年的花比起往年来开得格外艳丽。”

“是啊!”俞嬷嬷笑得含蓄。

母亲的面孔却冷了下来。

窦昭不禁顺着母亲的目光望过去。

荷塘旁的凉亭里,坐着一男一女。

女的穿了件鹅黄色的春裳,笑颜如花地拿了把团扇,懒懒地依在凉亭的美人靠上,秀丽中透着几分潋滟的风情。

男的清俊隽永,笑盈盈地坐在凉亭中间铺了宣低的石桌前,正对着美人作画,眉宇间有不容错识的欢喜……和满足。

窦昭心中一紧。

母亲已沉着脸,目不斜视地朝前走去。

俞嬷嬷慌忙跟上。

身后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我这边网络断线,没办法登录,更新晚了很多。

抱歉!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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